他似乎从来不觉得疼,哪怕刀在他身上戳了几个血窟窿。如鹤觉得不过是命贱没人疼。
这句话他未曾和闻蝉说过,可闻蝉偏偏懂他的不明言。恣意躺在床上的陛下哪怕犹在病中,也叫人不敢逼视。闻蝉伸手点了点他那些已包扎好的伤口的附近位置,笑着哼了声。她笑着,却很刺人。
御医被特地叫来为督主再仔细看伤,匆匆来,也匆匆去。屋内又只剩下他们,旁人仿佛过客,在他们间占了蜻蜓点水的痕迹,仅此而已。如鹤袒露着上半身,他慢条斯理地穿衣,无论是白皙紧实的胸膛亦或伤口的纱布都被一概遮敛。不声不吭,唯有此刻亲眼见到,才觉得他脸上其实隐匿了倦与痛。
他真能忍。
如鹤理好仪容,才对闻蝉笑道:“陛下与我说说话?”
闻蝉睨他:“你是谁呀。”
闻蝉惯来不是温柔的性子,她心里存着气,便也不让旁人好过。如鹤爱惨她这副使小性子的模样了,捏着闻蝉的手,带着她从自己的眉尾抚至眼窝、再顺着鼻梁下来,侧脸贴着她的手心摩挲,独向她一个人的隐晦,是光明正大的讨娇。宦臣借陛下的掌心来枕,眼帘轻掀,温情看她。
“是陛下的阿鹤。”
起先的一肚子气就这样莫名其妙化解。
闻蝉没绷住,但这会已经笑起来了,她捏了捏如鹤的脸,劲有些大,但闻蝉不介意这会让如鹤知道疼,免得他真对生死毫无敬畏。
“连自己的性命也觉得轻贱了?朕发现朕还不懂如鹤,竟不知道原来如鹤是个这么冒失莽撞又自轻自贱的。”
如鹤被讽刺了一番,也只是垂眸温柔笑着:“臣只是顾不得那么多了。”
闻蝉声音也轻,语气也轻:“但朕在乎你这条性命。”
却撼动如鹤心防。
如鹤沉默,而后道:“……臣让陛下担心了。”
闻蝉没再说什么,一个人的本性最固执最难改,非朝夕之事。闻蝉也不想怎样,只是舍不得,他是宦臣佞臣,却是她一个人的忠臣,闻蝉舍不得如鹤受伤,更不要他死。多年情谊也好,偏宠也好,如鹤在闻蝉心里就是有这么多的格外特殊和破例。
当一个人的性命珍贵,他所守护的东西才有价值。
闻蝉不单希望如鹤活着,还要好好活着。
“对了,御医什么忘性,竟没给你去疤的药,多明显的刀口,日后留疤了怎么办。”闻蝉忽然反应过来,有些不满。
如鹤忍笑,知道他的陛下是出于什么心思,哪怕是藏在衣服底下的疤也看不惯眼,即便他现在伤口都没结痂,根本轮不上去疤。可如鹤沾沾自喜,得意他从头到脚都讨了闻蝉喜欢,苍白脸色竟也看得出些许眉飞色舞的喜意来。
“估计是会留疤。”督主叹了声气附和说道,“臣怕是要厚着脸皮在陛下这里讨要一罐药了。”
就这点小事,闻蝉闭着眼睛就赏了好几罐宫廷上好的去疤药。直到晚些时候,陛下才想起:“朕记得上回也给了如鹤你一罐。”说的是琼林宴醉酒撒疯至使如鹤撞了手的那次。
如鹤眼睫轻颤:“那罐啊……臣用完了。”
闻蝉更坚定了如鹤平日太不爱惜身体,又使小脾气了,督主好声哄,再三保证,这事才算过去了。但之后如鹤平白又得了好几罐化瘀去疤的药,七八个罐子能垒座小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