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子是织金妆花缎裁成,裙头裙摆绣满提花,应和着当下人间春色。如鹤为闻蝉准备的东西素来费尽心思,从来是最好的那个。可闻蝉这会盯着裙子纠结极了。她指着裙子回头问:“如鹤,你确定没拿错?”
闻蝉眉皱得像个小老太太,可在如鹤这里也是天下顶可爱的小老太太。如鹤忍俊不禁,抬手微微遮掩了下嘴角的笑意。只是他面对闻蝉时隐瞒的本事从来拙劣,掩盖得了嘴边,笑意又从眼睛里泄露出来。
“与您有关的事,臣不敢犯错。”
闻蝉板脸,拎起裙子示意他看。
如鹤笑着说道:“陛下尽可放心。臣已安排好,今日雪峰寺谢绝香客,除我们一行外不会有旁人。”如鹤目光落在闻蝉手上那件织金妆花缎裙上,柔声道,“近日您辛苦了,臣既然提议带陛下出皇宫散心,就会做好万全之策。何况您本就是女孩子,有权打扮得漂漂亮亮。这些琐事不值得您皱眉,交给臣便是。”
如鹤会成为闻氏兄妹最信任的身边人,除了年少时扶持走来的昔日情谊外,还因为他办事从来让人十分放心。如鹤这么说后,闻蝉便彻底放下顾虑。普天之下哪个女孩子不爱美,闻蝉也不能免俗。何况这些日她为了扮皇帝,里三层外三层地罩着,早就闷得慌。
未免身份泄露,闻蝉更衣时如鹤必在,且挥退所有人,仅留下如鹤为她捧着衣裙。只不过即便如鹤是宦臣身份,但总归不是女人,闻蝉就是再厚脸皮,也没好意思让如鹤为她穿衣服。好在闻蝉在宫外的两年间,自力更生的本事总归是有长进的。她脱下帝王燕服往架子上一扔,分别拿过如鹤手中的上襦与下裙一件件往自己身上穿。
耳畔是悉悉索索的声音,如鹤垂敛眼睫,目光虚虚盯着闻蝉脚前的那一块地砖。唯有此刻,他竟会对自己阉人的身份而感到病态的庆幸与自得,他的陛下不设防地背对着他,伸展四肢、梳弄长发,而他恬不知耻,靠着地砖上的那截光影臆想她最柔软的模样。光是这样可耻的幻想,如鹤便觉得身体因兴奋而险些失态,倘若他真是个男人……还不知该恶心成什么样。
如鹤自嘲地勾起唇。
穿了半天,衣服好歹是不出错穿在身上了,只不过实在不太整齐美观。到头来闻蝉自认为得到锻炼的自理能力也就堪比普通人家三五岁的孩子。如鹤早已回过神,上前为闻蝉细致抚顺领口,又重新帮系腰间长带。琵琶袖温婉,系带一紧却勾勒出盈盈一握的娇弱,纵为她系衣千百次,如鹤还是魔怔地出了神。
闻蝉哎呀一声,让素来只有令别人胆战心惊的督主被吓得手一哆嗦,腰带从手心飘落,白费了功夫。
闻蝉牵起腰带两端,皱了皱脸,小声嘀咕:“有点勒啊,我是不是胖了……”
如鹤听得两耳微红不自在,却难得反驳闻蝉:“您还是太瘦了,腰细的即便是臣,也怕是一只手环得过来。”才说完,如鹤便惊觉自己的口吻过于旖旎。
却不待他补救,闻蝉已接上话:“女孩子嘛,大多数都是嫌自己不够好看、不够瘦的。”紧接着,闻蝉便故作风情地对如鹤抛了两个媚眼,“如鹤觉得我好看吗?”
说完,闻蝉略压低声,模仿了一遍如鹤的语气说道:“臣心中,无人比得上殿下好看。”
如鹤都还未有什么反应,闻蝉便自己把自己逗笑了。
如鹤哑然失笑,伸手为闻蝉顺气,语带笑意说:“陛下好生厉害,竟能把臣的心思猜了个透。”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都是如鹤你,每天晚上都让尚膳监做宵夜,朕肯定胖了。”闻蝉的眼尾还沾着笑泪,她轻飘飘地瞪了眼如鹤,简直不痛不痒。于如鹤而言,却是铺天盖地黏密细网令他束手就擒。
恃宠而骄是有缘由道理的。
她一贯拿温情填补他内心的缺口,于是豢养出一只充满贪欲的怪物。明明一切都是因她先对他好才开始的,不是吗?
如鹤扯出一丝笑容:“难道您不喜欢?”
“……不喜欢!”陛下忍痛拒绝夜宵,超嘴硬。
如鹤竟难得会与她打趣玩笑。近日再没有旁余比这件事更让闻蝉在乎,嘴上的不喜欢、不在乎,都敌不过她一路忍不住投落在如鹤身上的目光。
他们乘马车从皇宫侧门出,一路东去。马车在大道上平稳疾驰,市井热闹声与他们仅车壁之隔,她忍不住勾起帘子向外张望。街市两边店铺开门做买卖,游艺人走街串巷,寻常百姓白衣窄袖,却能舌灿莲花杀着价。哪一样于闻蝉都是陌生,却始终是她的心驰神往。她喜欢这种世俗热闹。
如鹤注意到,询问地喊了她一声,正要接手为她举着帘子,闻蝉便转回头坐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