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对朕下药 臾晚 2008 字 6个月前

昼夜如常,如鹤却觉得自己像个反复无常的怪物。于夜深露出獠牙,白昼时便披上凡人的皮肉。贪慕闻蝉的好,煞费苦心往自己身上堆砌她所喜爱的那一面,想要长长久久留住她。

殿下是住在他心里的孤傲神祇,漫不经心地审视由他这个怪物供上的祭品,神不爱凡夫俗子,更不会爱妖魔鬼怪;她只爱山河烂漫,贪玩于世间浮华,天真又残忍。于是不经意的注视和笑容都成了他臆想里额外的怜悯与恩宠。她是握着如鹤生杀大权的神祇。如鹤愿把命都给她,却不愿意仅仅用这般无情的字眼形容闻蝉。羞愧于自己匮乏的辞藻,于是如鹤花了许多年反复着墨,终于有了更好的指代。他的殿下生来便在云端,是天边月,高不可攀,理应如此。

如鹤从未奢望能够拥有,世间都是凡夫俗子,谁又能够揽明月于怀中独占。如鹤所想,不过是造一座望月台,离心中倾慕更近些。可偏偏有乌云三番几次凑近,也想独占那轮明月。如鹤觉得他理当成为她骁勇善战的护卫,为明月驱逐乌云。厮杀间他变得强大,令人忌惮。等赶走所有觊觎明月的人,他便把楼台造得耸入云端,把明月捧至更高处。

她尽纳人间灯火,而谁也都碰不到她。

天色泛白,晨光熹微,殿内的灯烛燃至末段,被宫人轻巧熄灭。

闻蝉打了个呵欠,由着如鹤为她整理衣裳。大清早便得了赏心悦目,闻蝉的瞌睡也渐渐消退。

“如鹤昨晚有事?”

如鹤顿了顿,道:“陛下昨夜里醒了?臣手中临时有事,怕来回吵着您,便一夜待在司礼监。”

此刻如鹤已面色如常,闻蝉不会想到她面前这人昨夜一宿未曾闭眼。

闻蝉回应:“是醒了一会。”

如鹤听了顿时自责:“臣不该离开陛下。”又关切道,“陛下可是又没睡好?几日前您也是这般,才生了病,您近年……总是这样吗?”如鹤话语间字眼暧昧,但闻蝉清楚他问的是她离宫这两年。闻蝉便点头。

如鹤轻叹:“您受苦了。”

他语气很轻,落在闻蝉耳中却很重,让闻蝉有些无所适从,也令她随即反应过来感到疑惑。明明这两年她在外过得逍遥快活,结果却和劳碌命似的夜里总睡不好。

可梦里的事实在难说清,闻蝉不得其解后便也不再深究。她对如鹤说道:“还不是皇兄,梦外溜得没影,梦里却扰人得很。”这便是向如鹤解释她昨晚做的梦了。

要闻蝉说,若是能找回闻昱,她处置完那些令皇兄失踪的人,第二个就要揍她哥。隔三差五来梦里和亲妹叙家常,也不见得现实里跑回来把皇帝的担子挑回去。

内殿只有他们两人,如鹤嘴角衔笑静静听闻蝉抱怨,待闻蝉说完才缓缓道:“您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太过牵挂了。”

闻蝉微蹙眉:“他毕竟是我哥哥。”

闻言,如鹤脸色一正,对闻蝉说道:“臣有话对陛下说。”

闻蝉看他肃然神色,顷刻间猜测到他很有可能说什么。她先是向外看,仅少数几个宫人垂头伫立于殿门左右,都自觉离得远远的。闻蝉让他们把门阖上,问如鹤:“皇兄有消息了?”

如鹤点头:“是的。”

可他面露难色,显然这个消息并不全是好消息。闻蝉的喜悦淡了,拧着眉追问:“到底如何?”

如鹤回禀道:“臣的人近日在京外寻得了关于皇上的消息,但对方十分警觉,臣等辱命,未能追上他们。”如鹤话语稍顿,抬头看了眼闻蝉,“只不过,臣的人拿到了一封信。”

如鹤从怀中掏出他口中所言的那份信,边递给闻蝉边道:“信昨夜到臣手中,臣擅自做主先拆开看了。臣觉得……皇上他并非被胁迫离京。”

信显然是匆忙写下,闻蝉一目十行地看完,顿时气得跳脚:“我哥他还是人吗!”

闻昱于信中写到,他厌倦帝王的孤高冷寂,也自觉做不了一个有为的明君。他是天下的主人,却对外面的广袤山河一无所知,他很想去看看,于是骗了如鹤等人,假装失踪,为的不过是骗闻蝉回来。

「阿蝉,你我虽为兄妹,却素来是你照顾我居多,如今阿兄亦有愧于你。阿兄最后一次任性,一年为期,一年后我便回来。阿兄踏足山野,朝堂则恳请阿蝉暂代,期间如鹤等人事尽凭你调配使用。昱笔。」

闻蝉觉得自己被这不靠谱的哥气死,如鹤忙握住她的手,为她顺气间便像是把人半揽在怀中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