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宋朝唯常往来于此的原由,道馆竹屋物什应有尽。皇帝生怕公主在此间小住时吃食不合心意,或者是说不合体魄,修建之时特意叮嘱弄了一个并不算小的小厨房,又放了几个厨子在里头。
厨子都是在金陵城里精挑细选出来的,平日里清河不来,便有些屈才只做些斋饭,等她来了便卵足了劲,费尽心思去倒腾花样。于宋朝唯看来,吃食较之内宫御膳房冰冷冷的固定菜式,明显这儿更深一层楼,又或是好几层楼。
就例如说如今,檀木方正桌子上摆着的是竹筒蒸煮出来的色泽光滑珍珠米,银白点朱红梅玉盘中装着的是香甜小食杏仁酪,又有一条山间清溪里活捉来的鲤鱼被清脍,撒上酸甜可口的汤汁佐料,盛放在青花烟霞画盘中,雪白与酥红相间,一如瑞雪初降时枝头含苞艳梅,相间成画,人间佳词。而放于面前的斗彩青莲瓷碗中放着的是金乌银草汤。
整整一桌子美味佳肴,像是娇媚佳人红纱青罗裙,酥胸半掩,柔情万种的望着你,欲语还羞间不动声色的引诱。
并非正人君子的宋朝唯,只能端起素面琉璃茶盏,装模作样地吹浮在上头的茶沫。
想去催一催又怕让人心悸,不催又实在受不得诱惑。宋朝唯轻抿了一口茶,然而清润温热的茶水并没有拂去她心间急躁,反而更添几分热气。半晌不来,她都开始怀疑,这人是不是在描眉画唇贴花钿了。
然而再如何,也只能微待一待,总归没有去催促的道理。
虽说正值夏日,但宋朝唯眼瞧着搁在桌上备受冷落的佳肴,总觉地香味都要飘散去了,真是暴遣天物,心下越发难过,便重重叹了一口气,又拿起琉璃茶盏饮了一大口。
但那一口微有凉意的茶她还未来得及咽下,便被全数洒在了地面上。
宋朝唯看着前方进来的那个人,像是瞧见了十层天宫偷溜出来的狐仙,惊魂未定,直到身侧的从月轻推了推失态的她,这才回过神来。她嘴撇向一侧,最后那几粒牙咬在一块儿,盛夏的温热气息自前头微张的齿缝间漏了出来,实在是不可思议至极。欲言又止,低首又抬头,踌躇了一会儿才又正眼看向来人,强忍着笑意道,“这衣裳还挺好看……”
本来还有一句不算责备的已经等了好些时辰,但已消散在了宋朝唯的唇齿间。
算了……
堂堂七尺男儿,做个这样的决定并不容易,就不要再去责备他浪费时间了。
诚如她所想,宋常灯下这样的决心的确不容易,没有人能明白他在房间里待着时,斟酌考虑了多久,月白好看是好看,然而他拿起那件衣裳,免不得就想起了宋朝唯最后那个微凉的眼神。只要一想起,那双手便跟不受控制似的,在不得言说的心境之下,径直拿了百蝶裙。
不是他乐意穿这件花裙子,委实是举止随心,由不得他作抉择。
就像此刻,也是由不得他所克制,眼光不自主地悄悄往宋朝唯身上瞟。瞧着她眉眼间的笑,竟也跟着笑了起来,恍惚间都觉得若只是一件衣裳便能得她欢喜,那好像折损些男儿气息也并不算什么紧要事了,“十分好看的,多谢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