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女瞧着那袖子是绯色赤金的。”
话音才落,不仅宋朝唯一人,一众贵女皆是十分惊讶,其中嘴碎控不住的,绣帕掩着唇动,怯声私语,“竟然是大殿下……”
这日徐娇容罕见没有穿红戴玉,着的是一身藕色百花唤蝶单裙。宋朝唯看见时,还觉得十分应景了。而绯色赤金袖子应当是属宋习贤的,她今日好生装扮着,外头罩着的正是一件绯色燕引芙蓉长衫,搭着项上玉璎珞,十分曼妙,也十分显眼。
大抵也因此,袁昭娉此刻才能言之凿凿。
站在正中的袁昭娉低垂着头,颇有几分楚楚可怜的姿态。诸女窃窃私语,时不时拿着眼偷偷看向宋习贤,眼中意味颇多,宋习贤便觉得实在有些难捱,只觉得整个人都沐在了火里,浑身难受,于是横眉竖眼,破口嗤道,“荒谬!袁姑娘红口白牙编什么故事呢?”
她长眉高挑,面对着袁昭娉的弱柳之姿,便多了些盛气凌人的意味。尤其是袁昭娉拿了她那小白帕子,擦了擦眼角后,宋习贤便更有些恶人在欺凌人的意味了。宋习贤素日里也是个爱装姿态的人,今日才瞧见人外有人。袁昭娉这一弱态可怜,引得贵女瞧她的眼光都有些怪了,其中也不乏看多了话本子,学得了仗义侠士之行的姑娘。
大抵朱持月就是姑娘中的侠士,袁昭娉尚未开口,她便冷嘲道,“大殿下这什么话呢,袁姐姐都落泥里了,能编出个什么故事来?再讲,这也不是大事,袁姐姐何必诳人呢。”她眼珠一转,脸上要笑不笑的,“殿下推了也就推了,总归大殿下身份尊贵,不说推个人了,就是杀了人也没事儿。只是不晓得,大殿下装什么不认呢?”
宋习贤切齿,险些咬破了她养了许多年的唇,伸出一根玉指,直直地朝着朱持月,像是有些气急败坏,“慎安!”
“臣女在呢,讨不得殿下欢心,实在罪过。”朱持月瞧着她气恼的模样,扬了扬唇,显然是欢快极了。
若不是旁边还站着人,宋朝唯早就鼓起掌了。恶人自有恶人磨,这句话的确不差。朱持月是个不讨喜的,这句话也的确不差。宋朝唯原以为只有她同朱持月有不乐的过往,现下看来,该是不仅有她一人了。只是这些都是往年事,宋习贤再如何的惹人厌,也总归姓宋,总归是大周如今的公主殿下。折辱她的颜面,实际也是在皇家颜面上添了浓墨一笔。
“慎安,孤以为你是个懂礼的人。”宋朝唯淡言道,“看来是孤瞧错了。袁姑娘是否红口白牙尚不知,但你这耳食之言,孤还是听清了。大周典律,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你那话是在乱法。”
朱持月面上一紧,她同宋习贤有过不欢的过往,适才也只是心急口快了,瞧着袁昭娉可怜,又看宋习贤可恶,这才等不及的落井下石,却不想言语失察,被宋朝唯揪住了小辫子,心里想好了原由,话便立刻从唇里溢出,“臣女只是随口说一句,打个比方。”
“那也是妄议皇室。”沉重如落石般的罪名砸在了朱持月心上,“量你也是无心之过,但律法不可废,慎安你记不清了,便将典律抄个三遍,再记上一记,月后给我瞧瞧。”
这是命令,朱持月自然只能应下。但她有些不服气,不就是随口一句话吗,就是看她不顺心,才要乱扯罪名同她。她是个喜怒形于色的人,心里忿忿不平,脸上颜色也好看不到哪儿去。只是宋朝唯没有看她,正看着立在最中间的袁昭娉。
自始至终,说完了那一句搅动一汪静水的话后,袁昭娉便再也没有开口。只是盈盈立着,颇有几分笑看云卷云舒的执棋人模样。
宋朝唯紧了紧眉,觉得有些怪异,但又没有寻出来,又看了一眼气急败坏的宋习贤,只得开口道,“倒不是说袁姑娘被雾迷了眼,只是事情总归有原由。大殿下素日里是个明礼温和人,陛下也曾亲口赞过的,孤觉着,她并不是会平白无故将人推到泥里去的。是以,袁姑娘也消得说说前因,才可让人信服后果。”
“自然如此。”袁昭娉垂着眼,有些痛心疾首,眼角微红,又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若不是亲眼所见,臣女也是不敢信……”她望了望宋习贤,俶尔再转首背身,的确是不敢置信的模样,“这背后下狠手的人会是大殿下。”
她形容可怜柔弱,咬了咬唇,斟酌了一会儿才徐徐说来,“这些话本不该在姐姐妹妹们面前说的……”
宋朝唯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我同殿下本是一见如故,便一同在这儿赏荷。然后,殿下问及我……段表哥的故事,我便都同殿下说了。不晓得因哪句话得罪了殿下,让她瞧着我心生了不喜,便推了我去见荷泥。”
贵女们睁大了眼。
素日里文静亲和的大公主居然会枉顾礼制,去探究男儿的故事,实在是有些惊人了。
四面八方的目光,不算和睦,宋习贤觉着面上燥热,便再嗤道,“袁家女儿,你少混说!那会子我只是问了你一两句,后头便没有再说了,一块儿看荷花看得好好的,谁晓得你会为什么落下去,指不定是你失心疯了,却赖在我头上!”又一把拉过徐娇容,正声道,“那时候可不止咱们两个人,你只顾着扯谎,也不问问徐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