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灰色布衣,上衣胸前精细缝着一只孔雀,带着一顶深蓝色的官帽。俨然是宫廷四品太监的着装。二品的舒参政却没觉得半分不适,除却衣袍短了些,但对于此刻的他而言,并不重要。他现下跟在太子后头,甚至想伸出手去推一推太子。
走得太慢了。
东宫距关雎宫并不算远,舒庭冬却觉得这条路走了太久太久。
关雎宫的院子十分空旷,适才还跪了一地的太医此刻都已回了太医院。前去淮山寻觅秦神医的金银卫统领正站在院子里。太子自他身前经过,步子停顿了一下,问:“秦大夫来了?”
统领正想着伸手擦一擦额上的虚汗,瞧着太子过来,连忙站得笔直肃立着,回道:“是。”
因为十万火急,不得已之下金银卫就差把秦大夫挂在马尾巴后头,一路奔驰入宫了。但还想着秦大夫是个体面人,要治病医人的,于是让他同一位金银卫共骑一匹骏马。骏马承载着两个人的重量没有将晨间的吃下的草吐出来,身娇体弱的秦大夫却因为路颠在下马后吐个不停。
但还好是来了,没有让他们人头落地。
太子得到了答复,便不再停驻,直往柔仪殿去。此刻柔仪殿内称得上清净,秦大夫对于公主殿下的病症是了如指掌,基本上已经属于不用看,只听金银卫带来的话都晓得她是怎么了,只是皇帝放心不下,必得让他遭上一番罪。此刻见过人,更清楚明白了,做做样子把了脉,老病陈疾,不用多想便去写药方了。而苏太医正跟在那位秦大夫身后,车前马鞍的就差替他磨墨了。
见秦大夫并没有如他们一样的焦急,太子这才放下了心来。
至少医者还是冷静的,没有因着这病症大惊失色,或者冷漠说着回家办后事这样的话,那他这可怜见的妹妹应该还是有救的。
而舒庭冬在进了柔仪殿后罕见地失了神,痴痴立在那儿,甚至于太子走到哪儿了他都没有去看。
险些就被皇帝陛下发现了。
被太子轻咳的声音唤回了神,他这才连忙跟在了太子身后,再同他一块儿立在皇帝的身侧。
帽檐遮住了舒庭冬的眉眼,他垂着头去瞟病榻上的人。
昨日还鲜活明艳的少女,此刻躺在病榻之上。面色苍白,眉头紧锁,脆弱的不堪一击。
舒庭冬觉得自己心间仿佛有什么弥漫出来,有些儿苦,还有些涩。
清河公主体弱,是大周臣民皆知的事。
清河公主体弱到好几次都徘徊在生死一线上,险些香消玉殒。这位公主实在有名,也实在尊贵。因为尊贵,她体弱多病这一事便成了很大的事情。今上耗费了许多的力气,珍贵药材即便是雪山千尺之下的碧莲,因为公主需要,必然要寻来;入蜀地三寻的神医,因为或许可以医好公主,那无论如何也是要带回宫里的,至于调动金银卫什么的,便实在不值一提。
在今日以前,舒庭冬听说过许多清河的传闻。只是彼时心境与而今,全然不同。
那会儿想得是,这位殿下再尊贵再受宠,也不过是公主,她柔弱,她多病,她生或是她死与他有何关系,与他舒庭冬有什么关系。只是如今却不一样了,清河公主已不仅是公主,更是他心尖里的人,寻了十年的姑娘。
他想要珍爱一生的姑娘,那样娇弱的一个姑娘,此刻正受尽万千苦难。若是他可以同她交换,替她去受这些苦楚,即便要求是刀山火海,他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是没有如果,这只是奢望,实际上他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眼睁睁的瞧着。其实瞧着都已是他求来的,本来他连远远观望的资格都没有。
心有余而力不足,最是无奈。
舒庭冬心下百种感伤,恨不得以身替之,只是如今穿着内宫宦官的着装,怕惹人注意,他连头都不敢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