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宴华是个妙人,乐于交际,有身份又活泼温和,知道的乐闻趣事是最多的,说起话来也好听的很。宋朝唯每每见她,她都是说不完的话,连着听了好几个话本子似的,此刻更是如此,在听完了秀和郡主那件陈年故事,喝了一盏茶平息心绪后,便又折了一朵艳芳芙蓉,搁在手里转悠着听她说话。
“殿下安。”
一方宁静被打破,宋朝唯抬眼望去,来人是一位妙龄女郎,身着水色苏绣月华裙,云鬓雾髻,身姿绰约而曼妙,气韵沉静且宁和,柳叶眉桃花眼,琼鼻樱唇,最是端雅毓秀。体态上佳,行礼问安也无一不妥,螓首蛾眉,笑得正正好。
园中闺秀虽不曾来亭中扰人清净,但该有的礼数从来不会少,是以都给宋朝唯请安问礼过了。这女子该是才进来的,也要来这一块儿全个礼数。宋朝唯抬了抬手,示意免礼,便侧过了头没有再看她。
脸不太熟,没什么交情,话也不必多说,礼数不可少的普通问安罢了,宋朝唯抬手挪眼,便是没什么兴趣,旁的人就知道该做些什么。
然而见到这些,收到了示意,那女子却没有离开,只留在原地,温声笑问:“好些日子不见殿下了,殿下是才回得金陵罢?风寒露重,殿下赶回来为了同表哥一起为国公贺寿,可是车马劳累,用心良苦了。”
宋朝唯又看向她。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地看了一遍,确定是没见过的脸,不认识的人。被打搅了听故事的宋朝唯心情不太好,但还是勉强维持了清河公主在外的风范,面上覆着一层柔和的笑意,美眸间有着些许的疑惑。
“你是?”
声音平平,的确不知。
旁边的宋宴华差点儿就笑了出声,恰恰忍住融在紧抿着的唇畔之下,所有的笑意又从她那双清亮的眸子里直接打到了对面女子的身上。
无论是否善意,都有些讥讽。月华裙的姑娘掐紧了掩在宽广袖下的手,咬碎一口银牙,强扯出了一个生硬的笑,“臣女是陈郡袁氏女,名唤昭娉。”
她口齿之间着重点了点陈郡袁氏。
可惜有心不成事,亭中两位,不该明白的抿着嘴儿嘲讽笑着,该明白的却根本没有将重心放在这儿。宋朝唯只是挑了挑眉,眉眼疏淡,“哪个昭?”
“日月昭昭的昭。”袁昭娉说道。
“好名字。”宋朝唯带着上位者的笑容随意赞了她一句,便不再看她。
一个名门士族的嫡女,陈郡袁氏嫡长女,在金陵同她那位袁氏姑姑一样,为端淑典范,所有闺秀的楷模,品性温柔,琴棋书画无一不佳,生得又是花容月貌,顶着金陵第一美人的风头,在此刻却被人如此相待。袁昭娉自知受了冷落,但又屈于尊卑之下,也不敢说什么,只端着来时平和而温柔的笑意,背身起步走了。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毫无遮掩的笑声,她顿了一顿,完美的肩似乎还有些颤抖,跟被腊冬寒风呼呼吹着的枯黄叶子似的,垂挂在树梢,颤颤而摇摇欲坠。
只是到底还有些理智,没有回头。
宋宴华却没有在意这样多,那阵笑便是她传出来的。她都忍了好久了,想着袁昭娉再怎么说也是个大家闺秀,也还是个小姑娘,人前笑出声实在有些不好,只能等她转了过去才笑。
“妙啊,妙。朝朝,你可真厉害。她那话说得,像是你不辞辛苦赶回来,就是为了同段彦见一见似的。啧,还要着重说说她同段彦的关系,又不明说,真是很深的心思了。”她笑喘了一口气,侧身看着宋朝唯继续说:“不过还是你妙,一句话就回得她无话可说。几月不见,朝朝你又厉害了。”
宋朝唯转着芙蓉花儿的手停了一停,适才袁昭娉说得话,在她耳里其实没那么多弯折,也没费心去想什么深意,现下宋宴华说出来,她才觉得恍若如此,不过后半句她却不认同,于是正经的为自己辩驳:“我是真不认识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