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暮雨后的晨间,清香卷蝶而来,满身披着的是春日和风,红树花开。
少女端坐铜镜前,从月为她绾好发髻,灵秀而静雅。她伸着手在侍儿捧着的妆匣之中拿出了一支金累丝镶宝珠雕双凤点翠步摇,以蓝宝珠为眼,缀东海白珠而垂下,晶莹耀丽,一贯是宋朝唯极爱的高雅模样,又不觉得寡淡,配着她今日烟罗杭绸月纱裙的再好不过。
从月从她手中拿过那一支步摇,宋朝唯便低头自个儿捣腾她耳垂的明月珰。小小的明亮东珠在她指尖轻晃,她忽然忆及一事,开口问:“从月,去问了哥哥吗?”
站在她身后的从月替她佩好了步摇,听见她问话,便温声回:“奴婢去问了太子殿下,殿下说若是得了空便会去的,要您先行前往。”
“那大抵是不去了,父皇也不会去,又是我一个人呢。”宋朝唯晃了晃头,铜镜里的人满头珠翠,最是雍容华贵,恍似神仙妃子。她微微颦眉,柳叶眉低垂着,明眸之中却无任何悲伤寡欢,“阿公六十大寿,我这个做外孙女的,总归还是要去一趟的,长长脸,添添场面。”
从月站在她身后,听见她的自言自语,像是无奈至极地咬了咬唇。对于她家这位殿下,从月觉得,人有两面这件事,在殿下身上便是最好的显现。
说什么清贵高洁,明明就是一个娇软可人的小姑娘。
说什么孝顺,明明就是想趁着外祖做寿去吃香的喝辣的。
瞧瞧,她嘴上说着难过惋惜的话,眼里却是显而易见的开怀,像是殿外扑哧着翅膀的喜鹊儿。
…………
蒋国公府是明德皇后的娘家,现在的蒋国公段谨是国丈,明德皇后的父亲。
段谨有二子五女,二子之中的长子为嫡出,五女之中只有明德皇后是嫡出,其余四女均是庶出,早已许配了出去。是以,如今的国公府便有二房,长房是国公世子段绍,中书省正一品右丞相,妻为陈郡袁氏女,嫡出仅有一子。而二房是庶出,不算太有出息,朝中也没什么建树,在长房的光芒之下显得十分灰暗。
总归宋朝唯是记不起来了。
国公府辉煌大气,车马盈门,穿着繁雅的宾客来往不绝。门口站着迎客的仆人,远远看着那八骏宝马香车缓缓而来,连忙让腿快的小厮同主人家通报。
宋朝唯就这从月的手,提了提繁琐华贵的裙摆,仪态万千的自香车落到了地上。她看着面前端立着的女人,年龄看不大真切,一身烟笼紫纱裙,发髻高盘,珠翠华胜,面容秀丽而大气,微微含着笑,和睦又平静。
“殿下安。”女人恭敬不失礼仪,亲昵的笑又使生疏不太过,不显得冷淡。
“舅母安好。”宋朝唯端着姿态,浅浅一笑。
这女人便是长房段绍的妻子,陈郡袁氏嫡长女,袁佩云,正正经经的名门贵女,当年也是金陵贵女的楷模,为女时端雅安荣,温煦且识大体,是金陵诸位母亲眼里最佳的儿媳。果不其然,为妻后相夫教子,也是正儿八经的贤妻良母。
“父亲便里头等着您呢。”袁氏素手微伸,又道,“走吧,外头人多,小心扰了您。”
往来宾客络绎不绝,俱是豪流贵族,虽不是每一个人见过这位清河公主,但却都是认识袁氏的。袁氏,长房正妻,正一品右丞相之妻,日后便是国公夫人,何等尊贵,让她扫尘相迎的人,又该是什么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