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白璧无瑕、端丽秀绝的清河公主自然也不可能窝在铺满白绒毯的柔软小椅子上,啃绿豆饼的。
所以说人们总是坚持着自己眼睛看见的,只是说眼见为实,却并不知道,眼见的东西,或许也只是旁人苦心经营之下的一场虚幻。
虚虚实实,实在说不清。
宋朝唯同兄长抱怨了一通不让她吃甜滋滋小点心的父亲,然后啃了一大堆并不太甜的绿豆饼,拒绝了太子兄长想要和她一块儿用膳的想法,带着一众仆婢离开了。
鬼才想和哥哥一块儿吃饭,也许是住在佛寺多年养下的习惯,太子哥哥他爱吃素啊!宋朝唯觉得,哥哥什么都好,就是爱吃素这一样太讨人厌。
一片莹绿的竹叶被轻柔的风吹落,附在了宋朝唯肩上,丛月上前想要替她拿下这片添足的绿叶,却被宋朝唯阻止了。
春风下万物生长,竹叶却被吹在她肩,该也是一种缘分。
宋朝唯伸出了手,将它从肩处拿下,持在自己指尖。
她只是忽然扭头,望了一眼身后的东宫。东宫在宫城西侧,距乾清宫和关雎宫都并不算太远。宫里的人,什么都可能会缺,唯独不会缺的便是一双眼。生在皇宫,卑贱与尊贵相较而论,贵着登极而随性而为,卑者便需要小心翼翼的躬身慢行了。而最好的保命富贵点子,便是少说多看,看对了尊卑贵贱才能顺势而上,反之得罪了贵人便再难翻身。
东宫如今的主子,便是他们险些看错了的贵人。
胞妹在金陵享尽荣华富贵,金玉堆里裹出一身风华绝代,而身为当今皇帝唯一的嫡子,宋朝唯同胞兄长的他,却被流放在山野,十数年不得君父一见。
多少人以为这位殿下是被皇帝厌弃了的。说不上原因,但总归会有原因。于是便有人猜测,皇帝荣宠清河公主,清河公主与他一母同胞,龙凤双生,却体弱非常,莫不是因此才不得龙心。然而这个猜测从来都不算数,皇帝虽不曾去过古檀佛寺见一见他的嫡子,公主却常往云山之上同她同胞的兄长相聚。
是公主荣宠,又或许是仅剩的血脉之情,令皇帝也并未怪罪这样的兄妹情深。但是,居在云山之上的嫡长子不得帝心,是金陵宫城心照不宣的秘密。
而去岁殿下被召回宫后发生的种种,所有人才知晓了,是他们想岔了,这位殿下并不是被放逐,地位牢固得很。即便在山间佛寺祈福十余年,他也从始至终都是太子。
而这位新回的东宫之主同他嫡亲妹妹一样,是个高雅圣洁的人,不爱凡俗颜色,却十分稀罕翠竹。东宫诸人为讨这位新来的主子欢喜,栽种了好些品种各异的绿竹。一眼望过去倒不似富贵乡金玉攒的皇宫内城,而有些清雅淡薄的出世风范。
四月里的春风一吹,只将嫩绿的叶纷纷吹动,唰唰响着独成乐章。
宋朝唯便低眸,眉眼不复适才的快活。柔软却又有些黯淡,她轻声细语。
“我如果问,哥哥会不会告诉我呢?”
无人能答。她的声音像是在风里吹了千年,缥缈得让人听不真切。
只有轻轻捏在指间的翠玉竹被忽如其来的春风吹动,像是在点头。
宋朝唯却微微扬唇无声地笑了笑,将绿叶的腰一折,叠做两叶,握在了掌心。
哥哥再怎么样的英明沉稳,也改不了岁月年轮,他们龙凤双生,相差不到半柱香,哥哥的年龄同她也是一般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