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身材瘦削,一张不大有肉的脸此时涨得通红。她人欲往前行,张口就要驳回去,身后却传来一股拉力,李氏扭头一看,见卫丽娘冲自己轻轻摇首。于是她将到嘴边的话,又给暂存了下去,重新打量起来人——瞧样貌估摸是四五十岁,一身打扮道不上华丽,却也如一般乡绅家样的富贵,又见其站姿端正,不如一般奴仆那般总无意识的弓腰弯背,她一时间倒拿不准主意,虽只皱眉站在一旁看着。
卫丽娘却没气恼的模样,见李氏听话住嘴后,更是稍稍松了口气。她笑着冲人行万福,“田嬷嬷这话讲得对极,是丽娘疏忽了规矩。”
她稍顿了顿,身子半旋开来,将门露出,“麻烦田嬷嬷跑这一趟,是有甚么事儿吗?还请您往里坐会儿,丽娘先将家母送出去。”
田嬷嬷见人如此不再提前话,只连连摆手,“瞧,丽娘子这就客气了不是?表夫人今日既来,即是客。是客就当好生招待,没得来茶水都不曾叫吃上一口,便让客人走的道理。”田嬷嬷转看向李氏,笑道:“表夫人可愿赏个薄面?”
李氏自听卫丽娘叫人田嬷嬷,便知晓了这是个奴仆,因着嬷嬷一称料想是个得势的。李氏心头有几分猜测,因听田嬷嬷这会儿一口一个“表夫人”,还在最后一句也将她自个儿的身份压低了去,心头便又生出几分疑惑来,她遂未当即应下,而是先问了句:“你是代哪个主子来叫的?”
田嬷嬷答道:“宝娘子幼时是由奴婢照料过的。”
李氏不大清楚徐府一家子有几人,又分别是谁,但总归能来的不过那么几个——或是大家长老夫人,或是当家的大房夫人,再有便是二房的那位了。
李氏这会儿听了,只当着宝娘子是府里哪位金贵的女儿,她原想来叫自己的是后头两个之一,现下却是将宝娘子的岁数虚想的高出了一截,她点着年岁算过去,竟把宝娘子归去了顺字辈里,于是她很自然的想到老夫人,遂生出欣喜来,忙道:“那自然好。”
卫丽娘闻言后,眉尖一下蹙团,她有意要拦下李氏,便拿手往李氏背上画字。然李氏在家时父母未曾叫她念甚么书,这种传消息的方式她是如何也应不过来的,反因背上生痒,而打掉了卫丽娘的手。
卫丽娘眉头拱得更高,仿若小山,她并不如何想去见戚善珠,可李氏已径直上前,随田嬷嬷往二房去,她无奈之下,也只得跟着一同前去。
田嬷嬷则在卫丽娘过来时瞧了眼,见她未曾开口,便也无话。
两间院子虽隔得近,却也有好一段路要走,李氏没舍得闲下嘴,少不得边走边与田嬷嬷打听事情,田嬷嬷也不持着,人询一句,便笑回一句,连带再说些别的,偶尔也向李氏反问些家长里短的东西,李氏自肯答她,至于卫丽娘却是叫跟着田嬷嬷同来的丫鬟,有意无意的给隔在两人之外,便没能插上嘴,只干瞧着两人往来谈话。
李氏来时,院里很是空寂,只几个下人在走动,且脚步极轻,仅鞋边扬起一层浅浅的灰。李氏见着,也不由放缓呼吸。
再至里头,李氏入了堂屋后,便四下看开来——正中的两张椅并没有坐人,而左右两侧却站开一排婢女,她们皆挺胸收腹,目视前方,两手无一例外是置在身前,长相虽各不相同,但体量身高却是相近,神情亦是相同,于是李氏一眼看去,只觉着齐刷刷的好似一个模样。
徐顺柏是个武人,戚善珠却也未好到哪去,这致使二房里头的摆设比起其他几房来,显得很是简略,那些个文雅的物件大多是藏在库房里头积灰用,后头宝娘也老夫人抱走,少了小儿玩具,于是越显清冷,却也平添几分肃穆。
李氏感受着周遭气氛,动作越发小心翼翼起来——步子间距微缩,两手学着婢女姿态按在小腹前,至于气息也变得微不可闻。
田嬷嬷请李氏坐左下首,对卫丽娘则请坐右下首,如此两人虽是双面相对,却说不得耳语。而后也不曾见人来,田嬷嬷亦不曾讲过话,只几个丫鬟偶尔上来为两人看茶,端上糕点鲜果。
李氏瞧那些吃食,觉着很是精致,口腹之欲便涌了上来,她有意要拿一块来尝,又忆起曾听说老夫人是个很重规矩的,她虽觉吃这东西算不得甚么不礼,却也想显一显自个儿也是个得体的人,遂给生生忍住了。
卫丽娘心知眼前这副场面所欲为何,遂想讲话,发出声响打破这气氛,可每每开口便见田嬷嬷冲着自己弯眉勾唇,似笑非笑的,叫她心头无端生出一股子凉意。卫丽娘原叫田嬷嬷这副神情给惊着一回,后头却也平静下来,只稍稍撇过头去不再去看,要去与李氏讲话,却在开口的空里,上来一个丫鬟,拿茶壶给她续茶喝,壶嘴里出来的却与前头杯中原有的茶水色泽不同,并有一股花香气味,她心中顿时生疑,立马抬头去看田嬷嬷。
田嬷嬷很缓的露了一个笑,轻声开口道:“新沏的菊花茶,清香微苦,却也甘甜,味道是极好的,您且尝尝味道?”
卫丽娘只觉这话很是耳熟,似在哪儿听过,她又低头去看杯盏中的东西,除去花味,还有股子甜香窜入鼻端,猛然回想起起那日在老夫人院中,戚善珠也被人递上了一杯菊花,也叫她尝了尝,也说出了如上的评价。卫丽娘一时只觉从脚底里生出了一股寒意,直直窜向头顶,她猛打一个哆嗦,青白着一张脸道:“这茶喝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qaq,对不起,我睡过头了。
迟点还会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