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未至,辛不离已经静候于玉宸宫东南角清波门外,未曾带伞,人已淋得透湿。自幼饱经风雨,自然不在意这个,只脱下外衫包裹住身边携带的药箱,紧紧抱在怀内。
他已经揭了榜文,得到太医署通禀,一早在此守候,等人引他入宫。
此去有死无生,他不是不知道。拜别爷娘之际,全然便是抱了必死之心。“遇病患而不救,于我医德有亏,弃恩师而不顾,是我心术不正。我辛不离大好男儿,不能做这有亏于德、有负于心之人。纵然最后救不得,顾不到,也是我已经尽过全力,纵死无愧。”辛不离向辛照与辛陈氏夫妇跪倒,郑重叩首三番:
“阿爷阿娘拜托两位阿兄照顾,恕孩儿不能尽孝了。”
辛照与辛陈氏相视无语,唯有老泪纵横:“好,好,我养育的好儿子!去吧,也算代我答报孙先生这些年来的恩义!”
细雨微寒,辛不离在宫墙下的阴风中站得双手冰凉,却依然挺身肃立。脑海中思绪翻腾,此起彼伏,想着父母亲人,又想着与莲生就此永别,竟连几句告别的话都未能说。想要留封书信,又恐她伤心,何必引她伤怀牵挂?永远藏在心里就是了,她的路已经很苦,少一分伤心是一分伤心。
时辰仍未到来。一望无垠的青石大道外,一个小小人影踏上石阶。
油纸伞,细罗裙,个子娇小而姿态昂然,越行越近。面孔微黑,长满雀斑,瞧着十分陌生,而那明朗的笑脸,却是那样熟悉。
辛不离怔怔凝神细看,只见晨光中,雨雾里,那人影翩然跃动,直如漂行而来,如幻影,如梦境,越到近前,看着越是眼熟。一时间泪花狂涌,模糊了辛不离的双眼,一动也不能动地望着那人一步一跳地近前,最后终于活生生地站到他面前咫尺,露出一个慧黠的笑容。
“太不够意思!”莲生将油纸伞举在辛不离头顶,顺势扬起一只小拳头,对准他的胸口,用力捣了一拳,唇角仍然带笑,微微有些颤抖:“这么大的事,不带我来!”
“带你来做什么?你又不是疾医。”辛不离努力翘起嘴角:“你打扮成这个怪样子做什么?我差点不认得。”
“还不是你教我的啊?弄丑一点免得惹麻烦。”
“倒也是,皇城附近,是非之地。快回家等我,我一会儿也就回去了。”
“不离哥哥,你说谎的本事实在太差。孙老先生十天还没回得了家,你一会儿就回去了?”
“嗯,也许要过些日子。你快走,快走,宫里的人要来了。”
“堂堂辛大医师入宫诊治,怎可以孤身一人?自然要带个药童啊。”莲生拍拍腰间,辛不离这才看到她还背了个小小药箱,全然一幅药童打扮。一时间脑海中嗡嗡乱响,整个人都发起抖来:“你这是做什么,不是来送我吗?你要和我一起去?”
“当然啊,我怎么能放你一个人去?”
“莲生!你,你不能这样……”
“哎,别说了。”莲生潇洒地摆了摆手:“见死不救,于德有亏,弃你不顾,于心有负。你对师父有这等心意,我对我阿兄,自然也是一般啊。”
“你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