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似流水,在纷忙碌碌之中,已然过去了小半年,直接进入了仲夏之末,
而在重新被疏浚和加固过,变得水彻清明的漕河支流——汶水两岸,
青伏的麦浪如野,随风摇曳荡漾在空气中,混合着新翻泥土被暴晒散出的独特气息,自有一种别样的感觉和憧憬。
此间正当谷子灌浆与追肥的时节,就连低垄处套种的成行花生或是豆子,也长得郁郁葱葱,正当是花苞初绽之期。
故而,无论是低伏在田间与水渠之中,或是辗转于翻车与牛车之间的身影,就像是蚂蚁一般往来不绝。
成群结队的牛车拉来了淤泥、泔水与水草、粪水,堆积发酵而成的湿肥,又一点点的细心泼洒在作物根系的土壤上。
眼见集体屯田的第一批收成,不日在即,来自州府的劝农官们,也像是辛勤的工蜂一般,反复的往来与远近的田稼之间,一遍遍的监督和巡视着各地的生长状况。
有的甚至嫌费事,干脆搬了铺盖,不顾蚊虫叮咬的烦人与蛙鸣的鼓噪,直接搭了蓬窝吃住在田埂上了。
这种尽心勉励的勤恳用事态度和谨慎,让那些田下的编户们,在各种惶恐与小心的亚历山大之余,却也不免生出了某种期盼。
这毕竟是他们经过了这些年的动荡与流离,好容易安生下来,在当地的水肥阳光雨热,都并不完全尽如人意的情况下,含辛茹苦细心饲弄到现在,才种出的第一批粮食啊。
在吃够了树皮草根野菜,又吃腻了各种令人泛酸的豆薯山芋块茎和饼干粮砖糊糊的滋味之后,格外渴望能够尝上一口夏收新麦的味道啊,哪怕是那种没有仔细脱壳,也没有其他滋味的水煮粗麦饭也好啊。
好些人这么想着,却是不免将眼泪和汗水都混做了一处,滴落在脚下的泥土里,却是想起了那些已经失去的亲人。
无论是苦苦挣扎于乱世,积劳成疾而早逝的父母兄弟姐妹,还是在饥寒中夭折的儿女,就这么吃上这么一口新麦饭的心愿而已,却是他们蹉跎而短暂的一生都无法实现和企及的某种奢望。
而在徐州以西的中原大地上,仍旧是处处废墟与残垣中,白骨相望道里的荒芜与凄凉,与整个孤寂萧索的春天相比,夏日里则更多了因为缺少人拔除和清理,而到处疯狂蔓长起来的遍野荒草。
而那些没有选择转道北归,而是继续盘踞和活跃在,广阔中原大地上的胡马和藩军,也在南下的侵袭和相互的对抗之间,逐渐形成了妥协和默契。
他们各自分据了一处处城邑、集镇、村落与土地之后,在中州大地上驱使这掳获的人口,开始就地放牧蓄牲,也算是犬牙交错的初步安定下来。
对于益都城中,已经初见规模的镇抚府和置制使衙门来说,则是各种表章和数字的流水出入。
除了检括当地的隐户匿口,收拢招徕那些来自河南、淮北,乃至淮南地区的流民和逃亡百姓,在我治下已经登籍在册,并编入赋税徭役之中的户口,也堪堪达到了三十四万有余。
当然,这只是相对稳定的基本盘,青、沂、淄、密、海、潍六州治下的规模。
东面的徐州,兖州一带,南面的泗州、宿州一带,北面控制的滨州和齐州部分地区,乃至西面正在开拓和整肃的登莱诸州,都不再此列。
而作为镇抚官,除了领军安民之外,我还有考察地方官吏﹑维持治安﹑清点刑狱﹑举贤荐能等附带职责,距离当初分镇一方的野望和期许,也是相去不远了。
如今,我们对于控制下的地盘,采取的是三分区渐进制:首先是镇抚府直辖的编管区。
由本军派出的专业勘测队伍,从青、沂各州境内检括出来的大片无主之地,然后以类似后世国营农场和国营工场的简单模式,重新编排和招募人员进行大规模的集体生产和劳作。
其中又按照距离城邑的远近和交通便利的情况与否,分为用来安置伤残军人及军属军眷的荣养农场和荣军庄;作为地方未脱产预备役部队,在一些城郊和交通要点日常经营的军屯区;大量招募流民和无地乡人,以半军事化编列管理的连片民屯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