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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柱燃尽,烟灰嗒吧一声掉落在桌子上,张氏把睡着的儿子轻放在莆席上,正欲起身去换几炷香,却闻到院子里有脚步声,未等仔细听辨,房门一把被推开,她一抬头,只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门口。
虽沾了浑身的污泥,衣服也破破烂烂,可身形和面容却是再熟悉不过了。
张氏先是被吓了一跳,看见是“樊明义”的面容后,稳了稳神,忍不住流了两行泪,心疼道是:“明义,瞧你这模样,走的时候一定很狼狈吧?你且先吃点饼子,我再给你烧点纸钱,带在路上花……衣服破了,以后没人给你缝了,等家里手头宽松了,我再给你裁几身合体的烧过去给你……小凡和肚子里这个小的,不管多苦多累,我都会替你养大,你就安心吧……”原以为能见最后一面就满足了,不料见了反倒心又伤又疼。
张氏把眼前人当做了“魂魄”了。
谁料,那“泥人”竟开口说话了,紧忙解释道:“水娘,我还活着,我没有被大虫吃掉呀,不信你来捏捏我!”
张氏身躯一震,急忙擦干泪水,定眼一看,眼前人实在太真实了,身上的泥水哒吧哒吧往下滴还能听到声音,重要的是,他有脚,那布鞋被磨破了,露出脚指头来。
老人说过,魂魄是飘来飘去,没有脚的。
张氏当下反应过来,抛下手里的纸钱,也不管樊父此时浑身污泥,起身就扑着抱过去,果然抱到了实实在在的樊明义,那种感觉熟悉到不会有假,她又是欣喜又是埋怨,一阵梨花带雨捶打樊明义,哭诉道:“你个没心肝的,吓死我们娘俩了,我还等着你给我一辈子做牛做马呢……呜呜……我差点都认命了……”
尽管此时樊明义虚弱至极,却理解张氏独自在家担心受怕的心情,这七日他又何尝不是日日夜夜念着家里呢?见到了妻儿,他便觉得浑身有了力气,当即紧紧抱着张氏,轻拍她的后背安慰道:“水娘,都怪我,都是我的错,我是大木头,是榆木脑袋,是个憨货,让你们在家受苦了……”
樊凡半睡半醒的,被吵醒,揉揉双眼,看到爹爹和娘亲抱在一起,迷迷糊糊中分不清眼前的场景是梦,或者说爹爹上山被大虫抓了是个梦,于是再揉揉眼,还掐了一把大腿,让自己彻底清醒。
房子还是豆腐坊边上的房子,说明确实分家了,爹爹也还是爹爹,只不过狼狈了些……
樊凡自然不信鬼神之说,当下反应过来,爹爹还活着,爹爹回来了。
小胖子赶紧飞奔过去,跟爹娘抱在一起,很是开心,心里庆幸,这一世终究与上一世不同了,他有爹爹和娘亲。
官可以慢慢考,钱可以慢慢挣,只要爹爹回来就好。
一家人心情平静下来之后,张氏给樊父煮了迷糊,烧水洗澡,撤下香炉等事自然不在话下。
等一切收拾完毕,樊父本欲与张氏长谈,说说这七日来发生的事,却被张氏制止了,让樊父赶紧躺下休息,张氏道:“你在山里熬这些日,必定是累了,先休息罢……总归你回来了就好,旁的余的甚么都不重要,明日慢慢再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