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鳌拜被擒,遏必隆牵连获罪,其旧部惶惶难安,但见皇上仍善待玉莹,又诏谕内外曰:内外文武官员,或因畏其权势而依附,或有欲图幸进而依附者,均施恩宽免,这才放下心来,可玉莹陡然被禁足,外人不知所以,一时传言四起,虽然时日已久,但当日被豁免之人又不免提心吊胆。
玄烨晨起来慈宁宫请安,太皇太后突然提起当年之事,又说山陕总督莫洛,山西巡抚阿塔,陕西巡抚白清额,均为鳌拜党羽,本该逮问重惩,但皇上念其“剔除加派火耗等弊”,从宽免罪留任,朝野上下无不称赞。
玄烨笑笑,端起茶碗轻呷一口,问道:“皇祖母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你知道,”太皇太后正色道,“玉莹是镶黄旗那些人的指望,他们又不知道你是为什么恼了玉莹,只能混乱猜想,弄得人心惶惶。”
玄烨放下茶碗,若有所思道:“孙儿明白他们为何慌乱,却不懂这后宫琐事是如何传到他们耳朵里去的。”
太皇太后清咳两声,“你去了玉莹总摄六宫之权,又将其禁足,也不算是小事,况且宫里头这么多人,人多口杂,这样的事情传出宫去也正常。”
玄烨冷笑两声:“玉莹的本事是越发大了,她一心比着赫舍里去,岂不知赫舍里的心思与她不同。”
太皇太后甩甩手中的翠十八子串,佛头塔下的金制铃铛叮咛作响,“皇上自知赫舍里的心思与她不同,那便是皇上同赫舍里交了心,可玉莹走不进皇上的心里,她就只能猜,只能步步为营。她用心良苦反而看起来狼狈,招了皇上厌弃。可皇帝你要知道,当初的事儿,她是半个字也没有说出去,你小心提防她,她却比你想得磊落,玉莹心思多是不假,可是在大是大非上她从来不错主意的。”
“皇祖母,“玄烨恼道:“孙儿承认,当日之举孙儿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她操持宫里事务这几个月来,已经寻着各色由头把后宫里要紧的差事都换上了自己的人,孙儿本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她从来就不知道适可而止,这手都伸到朕的乾清宫来了。若不是梁九功眼尖,他手底下两个小太监依然把储秀宫当成主子了。”
太皇太后哼一声,不客气道:“自打遏必隆获罪去世,钮祜禄家败,玉莹的行事是比从前多了几分手腕,但是你也不能全然怪她,你也当想想,之于她,这些年来的每一天是怎么挨过来的。柔舒是个好皇后,那些奴才敬她畏她,如今玉莹换上自己的人,只要不是些贪赃枉法之徒,那也无可厚非,你到底为什么这样生气,你自己清楚。”
玄烨哑口无言,他为什么这么生气?
因为他希望这座紫禁城一直能像柔舒在时那样,他不想日子一天天过去,坤宁宫住进了新人,奴才们也换了一茬又一茬,赫舍里柔舒就成了这宫淡漠的记忆,除了玄烨自己,连胤礽都不会想念她了。
这一切对于玄烨来讲太残忍了。
太皇太后看着玄烨有苦难言的神情,于心不忍道:“坤宁宫不可能一直都空着,能选个得力的人也不算是辜负了。你心里若难受,就想想,来日这大清的江山还是柔舒她儿子的。柔舒难得,聪慧又懂进退,能哄着皇帝你高兴,还能把大小的事料理得清清楚楚,但玉莹呢,她有她的好处,她经的事儿多,这儿,”太皇太后指指胸口,“多了些历练。”
玄烨点点头,叹口气,“皇祖母放心,孙儿知道怎么做了。”
天色早早暗了下来,玄烨在看折子,觉得有些凉,咳嗽了两声,梁九功慌忙拿了件褂子进来,玄烨搓搓手,“今年冷得早,送给前线的冬装早些运过去,别叫将士们挨了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