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灵师太做事公允,向来不有所偏颇,尼姑庵的大小事宜在她的料理下妥帖得当,师姐妹对此心悦诚服,故从未有滋生事端之人。
此时,卫宁禾自知理亏,垂着脑袋,也不再辩驳。
“喏,拿好。”手里忽然一暖,原是师太将笼在袖中的手炉给了她:“回去将《心经》誊抄个十遍。明儿一早,我来检查。”
卫宁禾揣着手炉,心中一喜,重新倚在了师太的肩上:“还是师太疼我。”
说着,握住了慧灵师太带着余温的手。
师太的视线落在四手相交在手炉上,一时恍惚,想来“情”这一字,是人原原本本的秉性,饶是自己出家几十年,恪守戒律,终究也无法做到心无增减。她对卫宁禾就如同自己的亲骨肉一般,疼惜极了。
翌日清晨,雾气厚重。无论远近,眼前所及之景物尽都笼罩在灰蒙蒙的雾气当中,日头未出来之前,就连这刀子般锋利的寒风都无法钻透。
卫宁禾小小的身子蜷缩在被褥当中,她睡得沉,妙月师姐连着扣了几下门,都无人回应。
“静如,该起了,今日闭斋。”推门而入,只见屋内横七竖八地堆满了蘸墨的宣纸,一股冷风自屋外灌入,宣纸飘于脚前,随手捡起一看,上面用楷书歪歪扭扭地抄着《心经》的内容。妙月将这些誊抄完成的《心经》压于镇纸砚下,望着屋内的这番景象,看来昨夜,她又去翻墙了。
静如是她的法号,言下之意就是望她仪静体闲,静若处子,别再倒腾如脱兔了。
卫宁禾一听“闭斋”二字,腾地一下裹着被褥坐起,揉着小腹道:“师姐,怎么又要闭斋了。”
“今日沈太尉府中的老太太谢世了,由我们替为闭斋。赶紧起了吧,今儿天晴,估摸着要化雪,穿得厚些仔细着凉了。”
卫宁禾哀嚎了着向床上一瘫,随即一个鲤鱼打挺,披上了松黄色的海青服。
闭斋需得两日,头一日还能食得一餐,由施主在供给午膳,第二日便得不言不语地苦行,直到第三日拂晓之际,才允许进食和说话。
卫宁禾心想:昨夜要能逃出去,这乏味枯燥的闭斋就同她无关了,她的肚子就不用挨饿了。
妙月师姐猜透了她的小心思,递给她舀水勺道:“没能逃出去,便一心修行罢。普度众生,积善积德有何不好?”
妙月师姐温和如许,连带着卫宁禾都温顺下来了,她道了声“好”,端着铜黄的舀水勺往院子里走。
院内有一三尺多高的赭色铜缸,缸上塑着一些简单的纹饰,这庵里所用之水,不是来自山泉,便是老天降水的恩赐。适逢昨夜降雪,积雪堆在木盖上,由于木盖颇大遮住了视线,卫宁禾提着木盖将它立了起来。
白莹莹的积雪抖落一地,正欲舀水之时,却见木盖内侧,几道触目的猩红色液体正顺着木头的纹路一丝丝地晕染在积雪的里头。
卫宁禾有些惊慌,手中的木盖闷声地砸落在地,待她回过神想要察看缸面油纸和水色之时,突然有人从水中窜起,连带水花捂住了她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