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将至,夜间蟾宫一日比一日圆满。辞辞在厨下试制月饼。知县大人这几日有事,不在衙门里坐镇,她便有了闲暇。
早上将各类馅料备好,咸蛋黄另外浇醋汁烤过去腥,晌午和好面,擀面皮装内陷,从东穿巷葛师傅那儿买来的各种模子派上了用场。模子小巧,上面分布不同的吉祥话儿,炉子烤到一半香味发散出来,色泽渐金黄,比作天上明月。小饼如嚼月,中有酥与饴,说得就是此物。
月饼烤好,辞辞趁热吃了一块,红豆沙和咸蛋黄的搭配再不能更契合了。她心情极好,将做好的月饼晾凉,拿吉祥居选的精美盒子装了,若是叶大人派人出去走动或者分赐下属,这就是节礼。
大好韶光。
未料十二风尘仆仆地闯进门来,他扶着墙,一脸掩不住的狼狈不堪:“辞辞,给,给我口水喝。”
辞辞吃惊地看了他一眼,捧回茶水递给他。十二一饮而尽,并不能尽兴,他捏着嗓子干呕,十分痛苦难耐的样子。
辞辞赶紧取了两碗鲜榨的酸梅汁来,忍痛放了三块冰:“十二大人又是为什么弄成这样?”
十二狂饮冰镇酸梅,久旱逢甘霖,只觉得周身畅快了,方才恨恨道:“全赖张知县家那群不肖子孙!我呸!”
辞辞便知他是从邻县回来的。
十二赶去临川县,原本当日就能返回,却被生生拖了两日。其中缘故,说来也是一言难尽。
提出开棺验尸,张家人原本是极欢迎的。若族中的张知县当真是含冤死的,他们便可上达天听求一求公道,如若不是,便以打搅祖宗的名头讹眼前的官差一笔。
两百多年前,宣朝的中兴之主允帝收复西南,封帐下三将于此,张知县出身的临川张家便是当年耀眼的三姓之一。张家氏族百年前能够傲视西南,近代却败落得不像话,动这些歪歪斜斜的心思一点不奇怪。
可谁都没想到,棺椁重见天日后,一件令人瞠目结舌的事情发生了。棺中那人不是张知县,甚至连性别也对不上。
棺中女子的尸身刚刚开始腐烂,穿戴不甚周整,被发覆面口塞糠。骤见此情此景,在场之人无不心生恶寒,这是种流传甚广的极其阴毒的诅咒,为的是叫亡魂赴黄泉时不能被认出,不能陈诉冤情。
祖坟里供着个外人,还是一位身怀怨气极不详的女人。传将出去便是一桩丑事了。
“此事万万不能传到外面去,传出去像什么话,我张家几十代人的清名不能就这么毁了……”张家的几个老顽固当即老泪纵横,直说他们毁了祖坟风水和后辈气运,一干宗族子弟得了信,乌泱泱地拦在外围,不叫任何一个人走脱。
倒是没人顾得上关心那位本该躺在这里的张知县是死是活,如今又在哪里。
能花钱解决的问题不叫问题,十二出了血,又当场誓言,直等到夜里将这具女尸重新装敛,悄悄运回县衙,交给仵作验看。
仵作验尸,填写尸格。这名女子约莫十八九岁,怀妊不足两月,额角多磕碰但不致死,颈间那道血痕才是致命之处。她生前受到过囚禁和侮辱,被人仓促勒死,藏在张家的棺椁中月余。
“她是张士才养的外室。”十二道。
“那张知县到底……”辞辞听得心惊。
“他死没死,谁知道呢。”十二一脸疲惫。
“不管他死没死,有些消息是一定要往外放的。”叶大人走进来,也不知听了多久的墙角。
辞辞自觉同十二分开,殷勤地献上刚出炉的月饼,又忙着倒了碗酸梅汤来:“大人什么时候回来的?”
叶大人眼皮一抬接了,扫见月饼上的图案是生动的龙凤呈祥:“在你们说到张家祖坟风水的时候。”
十二不知道说什么好:“大人来得可真早哈哈哈……”辞辞干笑两声:“厨房这种地方,大人没道理进来的。”
叶徊攥着月饼:“不来怎么听墙角呢。”
这个笑话可真冷。
只是这尊神来都来了,辞辞便趁机请教:“眼看便是中秋,节中应酬不会少,这些月饼,大人瞧着够送人么?”她让了让,叫他看见那堆装好的礼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