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桃这才迈出门槛。
街上没什么人了,灯笼的光洒向尽头,驱散了夜里的寒冷,这个年过完元宵才算结束,因此哪怕周围没人,但依稀能听到嘈杂的声音,小孩子的追逐打闹,大人间的谈笑,以及锅碗瓢盆的摩擦声,充满着浓浓的烟火味。
邵氏早做好饭菜等着了,谭青文他们还在老宅,小院里就她们三人住。
上房亮着油灯,谭秀才坐在贴了窗花的窗户后,奋笔疾书,夜风拂过窗户,他的眉梢岿然不动,青桃喊了声爹,反手关上院门,落上门闩,又朝灶房方向喊了声娘。
邵氏站起身,满脸是笑,“回来了啊,洗个手,我这就盛饭。”
干豇豆烧排骨,酸菜炒鸡蛋。
青桃扯了下嘴角。
自打回镇上她说谭秀才读书要多补补身体买了两回鸡蛋,邵氏就和鸡蛋较上劲了,煮鸡蛋,荷包蛋,炒鸡蛋,鸡蛋羹,鸡蛋汤,几乎顿顿都有鸡蛋,谭秀才看了后满脸无奈,“不是说不吃鸡蛋了吗,我这几天吃的鸡蛋比那些坐月子的吃得都多了。”
邵氏把盛满饭的碗递给他,嗔了句,“能吃是福,多少人想吃还吃不到呢,青桃说了,读书费脑,你就得多吃鸡蛋。”
“......”
只要搬出青桃,谭秀才就没话说了,但眼神颇为哀怨。
青桃无辜的耸耸肩,心想自己就提了两句,哪儿料到邵氏会执拗到如此程度,她握着筷子,笑眯眯地说,“老掌柜把这些天的账结了,你们猜有多少?”
客栈靠卖包子馒头门庭若市,老掌柜忙得不可开交,就把账记着一块给的,青桃拿出几个碎银,谭秀才粗略扫了眼,提醒,“你收好,别和公中的钱混淆了。”
青桃管家后,邱婆子就把公中的钱给青桃管了。
谭家读书人多,考上秀才后能免两亩田税,早些年攒的钱全用来购置了田地,而几房农闲挣的钱自己拿着,公中没有多少进项,就六七两而已,加上当家的那笔钱,共四十来两的样子,出门前青桃留了十两银子给谭青河他们交束脩,家里春种用,手里还有三十两。
谭秀才不希望她把挣的钱混到公中去了。
李家那笔烂账没有解决呢。
初六那天,李家人上门就围着邱婆子诉苦,语气委婉,其实想邱婆子还钱,被邱婆子强硬的态度震慑住后,又开始哭穷说日子难过,几个孩子快死了,话里话外又想借钱。
说实话,比起刘家开门闭口直接谈钱的爽快,李家阴险得多,态度看着谦卑,实则倨傲,说话连讥带讽,听得人很不舒服。
邱婆子叮嘱他看着青桃,莫将自己挣的混进公中,否则以李家人的厚脸皮,借给李氏五两能说成五十两。
青桃收起碎银,低头说,“我都记着呢,这些钱要给爹交束脩的,不走公中的账。”
她背靠门,风吹得她几根碎发随风轻晃,谭秀才心软了一地,忍不住打趣道,“你就不能盼着爹考个好名次省去束脩...”
府学束脩是有等级的,名列前茅不仅能省束脩还能得钱,如果成绩掉尾巴上翻身就难了,他不想将重担压在青桃身上,夜夜熬灯读书。
青桃抬起头,竖起右手大拇指,“爹爹肯定能行。”
怎么看都像是句敷衍,谭秀才甩甩头,“吃饭吧。”
桌上无声,谭秀才丢下筷子就回屋继续去了。
夜,静悄悄的。
邵氏收拾碗筷,青桃就跟进灶房,舀了小半盆面粉,慢慢往里添水,将面粉打湿后抱去旁边搁着,然后放平砧板,把切碎的肉倒到砧板上,两只手握着菜刀往下剁肉了。
这些天生意好,做的包子是年前的两倍,光邵氏剁肉揉面压根来不及,两人交替着来,手臂酸疼得颤抖没有舒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