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青文的脸色已经不知道怎么形容了,这个问题是他翻开书谭秀才就甩过来的问题,他回答不上来,青桃能比他能耐不成?
幸灾乐祸的看着桌面,竖起耳朵准备听青桃牛头不对马嘴乱说。
青桃不假思索,“仁就光荣,不仁就耻辱;现在的人既厌恶耻辱却又居于不仁的境地,这就好像既厌恶潮湿却又居于低洼的地方一样。”
谭青文的脸倏地全白了。
谭秀才看到他心里的气又来了,耐着性子问,“你觉得你三妹如何?”
谭秀才咬牙不做声,长江后浪推前浪,他自诩聪明科举要比谭秀才走得高,过了县试名声大噪令人备受欢迎,谁碰着他不称赞他几句?他以为自己是谭家最聪明的人,万万没想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养在乡下的青桃竟比他更聪明。
谭青文难以接受,拿过谭秀才手里的书考青桃,“所以谓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者,今人乍见孺子将人于打,皆有怵惕恻隐之心--非所以内交于孺子之父母也,非所以要誉于乡党朋友也,非恶其声而然也。此话何意?”
读完这几句,他呼吸急了起来,眼神紧紧锁在青桃脸上。
再难懂的文章在青桃这都会解释出个大概意思来,这话太长,她让谭青文重新读了遍。
“你自己想。”谭青文攥着书的手泛白,语气极冲。
这时,窗户边蹿出个脑袋,谭青槐双手扒着窗棂眼睛圆溜溜的看着谭青文,“大哥,你太欺负人了吧,三姐跟着爹读了不到半个月的书,再聪慧也不可能句句都懂,你故意为难人呢,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那你说说这话什么意思?”
他一直蹲在窗户下偷听。
说实话,他没料到他三姐连《孟子》都读过,明明他爹教的是《三字经》,难道窜书了?
谭秀才也想到这点了,不过要挫挫谭青文的傲气,他没有即刻询问,而是顺着谭青槐的话往下说,“是啊,青桃读书没多久,这道题太难了,倒是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不会连这句都不懂?”
谭青文顿时冷汗涔涔,转移话题道,“那我考青桃其他的!”
他不信,不信谭家同辈孩子里有比他厉害的。
他找出《论语》,故意挑自己认为难的句子问青桃,青桃不卑不亢不紧不慢,甚至回答得比他理解的更透彻。
慢慢的,他面露颓色,“三妹你老实说,你以前是不是偷偷学过?”
“嗯。”青桃没落他面子,大大方方的承认,“以前大哥读书我在旁边偷听,还翻过大哥的书看。”
她能回答上来是占了现代教育的优势,古汉语词典一翻,没有解释不了的句子,通假字也无处遁形,无论谭青文怎么考她都是在自取其辱而已,青桃道,“我到镇上后,每天爹爹教二哥他们我也听着的。”
谭青文却没觉得轻松,青桃凭着偷听就远远甩出他几条街,真进书塾,怕无人能及。
他心里百般不是滋味,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其他人不敢招惹他,听谭秀才夸青桃过目不忘,学问不输谭青文众人震惊不已,刘氏围着青桃转了好几圈,又把小儿子拉来站到青桃身边比较,晚上喜滋滋的和谭三户商量,准备送青树去学堂读书。
彼时谭三户睡得正香,猛地痛醒很不耐烦,翻个身,“你掐我作甚?”
谭三户像头牛似的,每天倒床就睡,偶尔刘氏想和他说说心里话都不行,刘氏忍不住又掐他,谭三户疼得直求饶。
刘氏问,“你说把青树送去学堂怎么样?”
谭三户以为什么重要事,竟是这个,他放下挨着枕头,“当年我想送青牛去学堂,你说花钱,到青河你还是说花钱不让青河读书,怎么到青树你想明白了?”
青树?谭三户反应过来,“青树才五岁,哪有送五岁孩子去学堂的?”
孩子小坐不住,只怕到学堂不安生到处跑,那束脩不是打水漂了吗?
谭三户认真道,“青树太小了,不如送青河去。”
青河十岁了,明白读书的用处,没准能读个名堂出来,至于青树还是算了吧。
“青河不行,青河没有青树聪明。”
“为什么那么说?”
“青河是咱带大的,娘没帮过忙,青树两岁前都在娘跟前呢。”
谭三户迷糊了,“和读书有什么关系?”
“你傻啊。”刘氏掐他,“青桃是娘带大的,大哥说她读书比青文厉害,青树也算娘带大的读书能比青文差?”
“......”怎么挺着这话不像好话?
“青树得读书啊...”
青树若去学堂读了书,过几年也能考个秀才回来,青文当时是清水镇年龄最小的童生,风光无限,青树比他厉害,没准是清水镇年龄最小的秀才,真到那时,她就是秀才亲娘,旁人不得敬着她啊,重要的是,秀才能去书塾教书,光是束脩就能养活全家人,平日抄书卖就更挣钱了。
“不行,必须送青树去学堂读书。”
感觉旁边人没反应,刘氏又要反手掐他手臂里侧的软肉,一道笨重的鼾声倏然响起,惊得黑暗里的刘氏心口呼吸一滞,差点没放声大叫。
“三户!”刘氏不满,聊儿子的前程竟睡着了,做爹的太没心没肺了。然而做秀才亲娘的喜悦冲淡那点不满,翻身双手抱着自己汉子做美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