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房却有人辗转难眠。
郭寒梅翻来覆去已有小半个时辰了,周围黑黢黢的,静得只剩下她的呼吸声,习惯两个人睡的她此时心里空落落的,惦记着小堂屋里抄书的谭青文。
夜里寒冷,小堂屋门窗又大敞开,极容易染上风寒,耽误明年科举怎么办,想到公公大怒是因青桃聪慧把谭青文比下去而导致的,愈发埋怨青桃不懂做人。
读书是男人的事,纵使有几分天赋人前也该谦虚收敛,青桃倒好,不给亲哥留面子,衬得谭青文像偷懒荒废了学业,尤其被指出是回村学业才开始退步明显暗指她做媳妇的不好,否则怎么她进门谭青文学问就不行了?
尽管没明说,郭寒梅明白谭秀才含沙射影骂自己,哪怕传出去人们也觉得她这个新媳妇晦气,没准会说她是狐媚子,缠着谭青文不叫他专心读书...
别说,邵氏还真这么想的,和谭秀才抱怨长媳没选好,连累了谭青文。
谭秀才睡得迷迷糊糊,猛地听到这话,翻身背对着邵氏,“不要什么事都往别人身上推,但凡他每天花两个时辰温习功课就不会是这样的,看看青桃,字写得顺,背书流利,见解独到...”
晚上他仔细考察青桃功课,他讲过的青桃都回答得上,没讲过的也会很多,比他在那个年纪强多了,他总以长子为荣,觉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说的是长子,今天才知道形容青桃更贴切。
“娘和我说了很多青桃的事,她没有护短徇私,那些称赞青桃的确配得上。”谭秀才愧疚,“是咱做父母的不了解她。”
他和邵氏回来的次数少,每次回来顶多住两晚上,时间都陪老两口说话去了就没仔细问过青桃的情况,偶尔听邱婆子夸她也觉得邱婆子王婆卖瓜自卖自夸,青桃再听话顶多不像其他男孩子闹腾罢了,谁知青桃会做家务活而且样样都会,比两个婶子完全不逊色,针线活尤甚。
愧疚之余又有些感慨,“青桃要是个儿子就好了。”
读书考科举光耀门楣不是难事。
邱婆子说那些事的时候邵氏和郭寒梅在屋里说话,不知道她说了什么,但青桃确实能干,帮自己生火洗衣服动作熟练,不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姑娘。
她道,“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儿。”
“也是,闺女就闺女罢,闺女贴心向着咱,比她不成器的哥哥强多了。”
说到这,邵氏又想起郭寒梅的话,双手伸出被子外压着,睁眼道,“大郎学问变差还是没你教导监督的缘故,还是让他回镇上吧。”
本来想找匠人将柴篷隔出间卧房,眼下是等不得了,谭青文的情况必须马上回镇上。
谭秀才却不乐意,“他回去了青桃住哪儿?”
“说了我教青桃读书识字却把她留在村里像话吗?”谭秀才瞌睡也没了,往里扯被子,质问道,“大郎学问退步是我的缘故吗?是他自个儿不用心,娘说他整天在房里看书,儿媳妇又说他一页书要看好些天,分明是没用心。”
“我看他明年院试没戏。”
这话邵氏不爱听,柔声解释,“离院试还有几个月,好好用功还来得及...倒是寒梅...”
“不能再叫他迷惑大郎心智了。”
婆婆眼里,儿子哪儿不好都是儿媳妇带坏的,想到亲事是谭秀才定下的,邵氏埋怨起来,“三弟妹说得不错,郭家闺女配不上大郎。”
识字又怎样,不能锦上添花就是累赘。前些年刘氏说郭家不好她还不以为意,现在来看刘氏没有说错,郭寒梅长得小家子气的,进门后大房就诸多不顺,可谭秀才不这么想,“你懂什么,娘偷偷去桃花村看过寒梅,说她配大郎刚刚好。”
邱婆子的话谭家没人敢反驳,邵氏能嫁给谭秀才也是邱婆子拍板定下的。
质疑邱婆子的眼光就是质疑自己。
邵氏胸口像堵了块石头,翻身往外拽被子。
后背与后背间露出缝隙,冷气往里钻,谭秀才回眸看她,语气渐沉,“你最近脾气是越来越大了,人都进门了你才抱怨这不好那不好,早干什么去了...”
说完用力拉被子。
邵氏识趣的往里靠了靠,后背贴着后背,谭秀才哼了哼。
夫妻俩没有再说话,黑屋里响起低低的呜咽。
谭青文去镇上的事谭秀才不答应就再提,郭寒梅想了一宿,觉得无论如何不能背上骂名,又找邵氏提了两句,邵氏脸色比昨天更差,坐在那洗红薯看也不看郭寒梅。
郭寒梅心下咯噔,料到自己的担忧成真了,邵氏果然把青文不努力的事怪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