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绵不过十四,脸上藏不住心事,世子叫她过去,她的脸立马苦了下来。期期艾艾地膝行过去,眉眼低垂,仿佛要把地面看出花儿来。
一只手伸了过来,“再近些。”
柳绵犹豫了一下,她此刻已经离得很近,再近,就要碰到世子的腿了。她心中乱得一塌糊涂,并不明白世子要她过来做什么。
“不听话?”世子的语气凉了许多,或许是因为身量高大的关系,他的声音低沉醇厚,更像是稳重蕴藉的内阁文臣,而不是十七岁的少年将军。
柳绵腿一软,几乎是爬着过去的,肩膀都抵在了世子的膝盖处。那手掐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扬起脸来,指腹的厚茧磨得她皮肤生疼。世子拿着一方锦帕,一边擦去她脸上的泪水,一边道,“这么怕我?那一日不过是咬破了点你的嘴皮——”
说到这里,他的手指摩挲她的嘴唇,嘴角噙着微笑,“我可不喜欢见着人哭。”
柳绵眼里的泪水硬生生给逼了回去,整张小脸都涨红了,生怕自己哭了出来。“奴婢,奴婢不哭。奴婢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
“既然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这么害怕做什么?”柳绵泪眼朦胧看不清世子的面容,只觉得面前坐着的不是那个她崇敬的少年将军,而是一个危险可怕的男人,“我又不会把你吃了。”
锦帕覆在她的脸上,眼前朦胧的场景也没了,柳绵的心越发提了起来。那握剑的手,手心满是厚茧,外表看着明明修长白皙,触碰起来,隔着丝质的锦帕都能刮得肉疼。
它不知杀过多少敌寇,染过多少鲜血。它也能写得出锦绣文章,画得出江南烟雨。现在它顺着锦帕,滑到了她的喉咙上,停留了许久。
就在柳绵觉得自己小命休矣的时候,世子移开了手,“下去吧。”
柳绵简直如闻仙乐,连忙爬起来,她努力抿着唇,把眼泪憋在眼眶里,端端正正行了个礼,“奴婢告辞。”
才一转身,眼泪就哗啦啦地掉下来,后脚跟踩前脚跟地匆匆出了书房。哇,世子爷好可怕,娘亲救命。
书房里世子低笑一声,食指与拇指揉搓了几下,仿佛还在回忆那温腻的触感。他啧了一声,执笔在书桌上的密折上写下“杀”字,凌厉异常。
宁远侯府家族庞大,宁远侯年轻时娶了阁老之女,又纳了十几房妾室,除去世子这么一个独苗苗嫡子,还有六个庶子八个庶女。自宁远侯迷恋上了修仙炼药,便不再过问府中的事。
家族的重担一下子压在了年纪轻轻的世子裴明衍身上。他是宁远侯的老来子,跟父亲差了足足有三十岁,家里的庶子庶女皆比他大。但他继承了世子封号,十四岁就出征沙场,在沙场上呆了两年,打了几场漂亮的胜仗,皇帝不仅高兴地封了他将军职衔,还给他和皇后义女,世代忠良的闻家遗孤赐婚。如此,裴明衍硬是把即将衰败的家族给撑了起来。
裴明衍换过衣服刚到上房,就见里面黑鸦鸦地一片人。母亲高氏坐在上首,身旁围立着一圈姨娘。家里的庶女除了一个尚未订着亲事的小八裴和月此刻在上房,其他庶女早已经出嫁了。落座在后面的六个容色各异的女子,是庶兄们的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