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祁眸中掠过一丝阴戾。她是经不起,若非他再三克制,那一脚下去她必死无疑。她是很痛,可再痛,又怎能比得上自己一夜之间失去仅剩的所有亲人的痛。
他唯一的姐姐,和他未出世的小外甥,皆是叫这毒妇一碗砒|霜害死的!
而他和瑶瑶……也是因她,再无可能。
都说人死灯灭,爱恨俱散。他是死过一回的人,理应释怀。
可他就是不能释怀……爱和恨,都不能。
没空理论这些,冷冷瞥裴钰一眼,“这一脚,她是替你挨的。”语罢,不理会二人震惊神色,摔门而去。
帐外,夕阳沉落,半空红霞撒帐般漾在黑沉沉的塞城上,烽火渐起,随风摇动。
他望着山岭上若毡包一般簇拥起来的军帐,脑中又闪过季棠说过的话。
什么都不记得了?
呵。
还记得那蛮子,又能忘记什么。他不信,她恨他入骨,竟会连恨也忘了。
思及前世,眉又深皱。上一世在她死后犯境破国掳了棺椁北上的那位她的儿时好友、柔然可汗,如今怕是与她提前相认。他有把握救她回来,却没有把握,她会愿意回来。
“殿、殿下……”
正沉思着,山岭上忽而传来了宁致策马疾驰、气息不稳的喊声,“草原那头来人了!”
正如宁致所言,草原那头“来”了人,不是别人,却是裴家侍女红叶。
原来他奉命加派了府兵驻守塞城,正巧遇上了护送红叶回来的几名柔然武士。那几人也是警觉的,瞧见原本空无一人的塞城上燃起了烽烟,转头就跑。宁致派了人去追,但敌不过柔然人身强马健,终究只追回被遗弃的红叶。
那红叶被颠得晕晕乎乎的,除了交待季瑶被扣着之后,一概不知,更不记得柔然族群驻扎何处距此几里。西陲县令黄有财又屁滚尿流地跑来请大军入城,白祁心中烦躁,索性打发他滚,就此驻扎在了薤谷中。
于是,虚置近十年的西陲塞城第一次迎来了重兵驻守。白祁登了烽火台,远望着如血苍穹下与地平线几成一线的草野,眼中渐起阴郁。
从红叶带回的讯息来看,季瑶多半是落在了她那位“青梅竹马”的手里,性命暂时无虞。
但柔然平日多活跃在阴山、漠北,这个时候会出现在歌兰朵,为的是占领羌人那个二月解冻的盐池。眼下正月将尽,盐池开始融化,白祁心中清楚,郁久闾氏很快就将迁回盛乐。
他必须在这之前救瑶瑶回来。
望了眼即将落山的残阳,他唤宁致,“去把逐月和踏星带过来。”
隔着偌大的草原,泛着红光的粼粼河畔,有人亦望着一轮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