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易铭矜持地点了点头。
小姑娘蹬蹬蹬迈着欢快的步伐跑了过去,谢易铭桌上摆着一堆精致的茶点,都是张妈怕他饿准备的,小姑娘盯着眼珠子就不动了,谢易铭眼瞅着那双圆溜溜的眼睛旁若无人地看着,还吞下了一口口水的样子,觉得有些有趣,也不开口,等着她来讨要。
小姑娘却始终没有开口求他给自己一块,凝视了一会儿,她又蹬蹬蹬跑出了小亭外,谢易铭眼瞅着她爬上池塘边的假山,又跟猴儿似的跳上了水面冒出的几块石头——池塘水浅,谢易铭倒不担心她淹死,只担心她摔死,只是他刚开口制止,那小姑娘已经伸手够到了一处她手附近的莲蓬,“啾”地一下就把它扯了下来。
谢易铭方才七岁,却是从小到大规规矩矩没怎么调皮过的,他看着那小姑娘又轻车熟路地原路返回,然后又蹬蹬蹬跑到他面前,讨好地笑着把莲蓬递给他:“哥哥,我给你吃。”
谢易铭也懒得跟这个四五岁的猴儿计较“这个池塘都是自家的这个莲蓬也是自家的”,接过了莲蓬,放在了一边。
小姑娘见他不动,也没有继续说话,只直溜溜地看着桌子上的绿豆糕、杏仁饼,坚定而沉默。谢易铭终于看不下去了,把碟子往前推了推:“要不要吃?”
“谢谢哥哥!”
小姑娘便欢天喜地地坐上了下木凳,又小心翼翼地捧着绿豆糕慢慢地啃。咬了一口,就眯着眼一脸陶醉,似乎吃到了人间极品一般的:“太好吃啦!”
谢易铭也被她的表情所感染,拿了一块,默默地咬了,小姑娘已然把他当做了自己的伙伴,叽叽喳喳地开始说话:“哥哥你在什么书呀?哦,我妈妈说,今年过完夏天也让我上幼儿园呢,会给我买新书包的。哦对了哥哥,我叫程肯,你叫什么名字?”
年幼的谢易铭抿着唇笑,摸了摸小姑娘柔软的发丝:“我叫谢易铭。”
※※※
后来谢易铭知道了程肯的爸爸程普达是他爸谢功成公司下面送货的货车司机,因为那次谢功成在一家古董店淘了一批家具,而那家古董店送货要等到三天后,谢功成心急,就让程普达开了卡车送了过来。程家新添了一个儿子,全家人都在照料着,自然没人有心思管程肯的吃喝拉撒,就让没事儿做的程肯坐在货车副驾驶,跟着程普达跑东跑西。程普达搬东西的时候没空管程肯,程肯一个小孩子在院子里瞎逛,就碰上谢易铭了。
谢易铭平日里也与几个世家子弟有往来,但是他跟那些世家子又似乎有点疏远的距离,很少见他主动说要找谁玩儿。所以当谢易铭问他妈易研之能不能让程肯留下来吃晚饭,易研之有些惊讶但也挺高兴——她一直担心自己的儿子性格过于孤僻,而程肯嘴甜,见到她就“阿姨阿姨”地叫个不听,让她也很喜欢。于是易研之让张妈给她洗了个澡,又把谢易宛小时候的衣服给她穿了,让她一起吃了晚饭。
程肯在,谢易铭的饭都比平日多添了一勺。而与之相比的同样的小姑娘——十一岁的谢易宛早早地进入了叛逆期,在晚饭桌上草草地扒了两口,就戴着耳机摇头晃脑地自己上楼了,让易研之叹了口气,道:“哎,宛宛像小肯这么乖就好啦。”
谢易宛在拐道听到了,她也不至于跟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置气,只冲她妈反驳道:“怪你肚子不争气呗。”
易研之气得直叹气。谢功成没有说话,慢慢地吃完了饭,然后走上楼,没过几分钟就听到了谢易宛的一阵鬼哭狼嚎。
程普达来接程肯的时候,程肯已经玩累了,趴在沙发上睡着了,被易研之小心翼翼地抱出来,交给程普达,易研之笑道:“这小姑娘我蛮喜欢的,你今后多让她来玩,也陪我家铭铭有个伴。我家还有个儿童房,铭铭长大了就没住了,就是住几天也是方便的。”
程普达万分感谢地道了谢,又忙询问有没有给易研之他们添麻烦。易研之笑着摆手:“哪有哪有,小肯很乖的。一定要多来玩儿啊。”
于是谢易铭就有了个经常来玩的玩伴儿。两人相处极好,从没吵过架,谢易铭拉琴的时候,程肯也会在旁边乖乖地听,从不打扰他,而是直勾勾地盯着他,跟之前盯着绿豆糕一样一样的——这让谢易铭颇有成就感,拉得也愈发卖力了起来。
春去秋来,一起玩乐的光阴在谢易铭的记忆里持续了一年多的时间,直到后来他身体自己神奇地好了起来,又被推荐出国学小提琴,与那个儿时的小伙伴断了往来。出国之前程肯来玩耍的前一天,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里都含着泪,瘪着嘴委屈兮兮的:“哥哥你要去很远的地方吗?”
谢易铭摸了摸她的脑袋:“嗯。不过我暑假会回来的。”
程肯努力地点了点头:“哥哥我会想你的。”
谢易铭抱了抱她,小小的程肯在他怀中柔软得像一朵小花儿,天真而无邪,温暖而阳光。
只是谢易铭走出了国门,遇到顶级的老师,才知道自己的天赋在众多天才小提琴儿童中并不足以保持领先的优势,于是迫使他没有心思想起他的,只有没日没夜的训练、训练,连过年也没有停歇。
直到谢易铭多年后学成归来,偶尔想起他儿时可爱的同伴的时候,有些想知道那时候那个乖巧可爱的女孩子长成什么样子了,便跑去特意问了谢功成。但谢功成告诉他程肯爸爸大概在他出国一两年后就从公司辞职了,好像是做个体户去了,谢功成也不知道他现在去哪儿了——谢易铭也就没有继续打听了。直到现在,谢易铭偶尔想起程肯的时候,就会想,那么乖乖巧巧、柔柔软软的小姑娘,现在在哪儿呢?她嘴巴那么甜、又那么可爱,肯定是会长成乖乖巧巧又善良可爱的大姑娘,说不准也曾经坐在观众席里,鼓掌的时候骄傲地跟旁边的友人说:“这个是我小时候一起玩的哥哥哦。”
思绪飘回到了陈楷的生日宴上,谢易铭越发觉得无聊,冲楚汀兰道:“我出去一下。”楚汀兰脸上的失望一闪而过,谢易铭不以为意,走出包厢,下了楼,他一向不认路,兜兜转转,走到了看见门的地方,推开,便看见了一个小巷子,还有一男一女。
谢易铭本来并没有怎么在意,只是听到那男的吼出“程肯”两个字的时候,扭头打量了一下那个女人。厚得要落下来的粉、苍蝇腿一样的密密麻麻的眼睫毛、非主流式眼线、艳红色的口红,都让谢易铭认定了这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人。不过想到自己心中很纯洁的一个名字,放到了这么一个人身上,谢易铭还是皱了皱眉头——大抵可能是姓陈、叫陈恳吧,现在家长怎么都喜欢给女生起中性名儿。
谢易铭嫌弃酒吧里太吵,于是窝在巷子的一边,用手机给司机陆文甫发了短信,让他现在过来d大调酒吧接自己。反正礼也送了、面也露了,他走了大抵也没什么——谁知道还能被高跟鞋砸中,简直无妄之灾,他出门一定是忘了看黄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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