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夕之间,人竟能天翻地覆变化到如此情景,就是活了两世的顾芷,在那天后第一次来见到苏蕊婳时,也不由有些失神。
住在这琼楼阁中的,也是水晶剔透一般的人儿,只是如今,这水晶怕是已经蒙尘了。
“姑娘。”娄兰上前轻声福了一福。
似乎是声音太轻,眼前的绝代佳人竟是未闻一样,分毫微动,依旧出神地望着眼前,眼神一片虚空。
“姑娘,”娄兰又提高声音喊了一声,眼前之人这才稍稍有了动静,“扰了姑娘清眠了。”
“无妨,合着也睡不着,”半晌,榻上之人才动了一动,苏蕊婳懒懒淡淡开口,微微抬了眼帘,“阿芷来了,难为你还来看我。”
自病后,顾芷记得苏蕊婳这还是第一次跟她说话。素来心高气傲的苏蕊婳,往日对她们这般打杂的仆役,向来目下无人的,能开口,说这样的语气,顾芷不吃惊,但到底有些感慨。
“姑娘,阿芷带了滋补的吃食来,姑娘要不要尝尝?凉了可就不好了。”还是娄兰的轻声提醒打破了短暂的寂静。
“正是,”闻言顾芷也忙回过神来上前道,说着放下食盒揭开盖子取出青花大碗来,娄兰便就手接过来,一面喜了声,“这是牛乳羹?”一面垫了丝帕子、取了银调羹奉上去。
“如今也只有你无甚利益牵连,才肯来看我,还这般关照我。”苏蕊婳看向那碗里白嫩嫩如玉一般、还透着温乎的膏状羹,愣了一下,垂下眼帘,淡淡叹了口气,“这香味……我前两天才念着过的……”
“这……”不及顾芷澄清,苏蕊婳已在娄兰的搀扶下微微支起了身子,取起调羹,抿了抿唇,兀的便皱起了眉,“这是……”
“姑娘,这是假……牛乳羹,”顾芷垂下眼帘,飞快地犹豫了一下是不是骗一骗苏蕊婳更好,心中暗道无奈,面上却是语气平缓道,“实在是没法子弄到牛乳,才不得已这么做,味道和牛乳不差多少的。……里面是鸡子清同酒酿,蛋清有益于肤质,酒酿不同于烈酒,伤者适宜,清淡滋补。”
“姑娘好歹用些,好歹是顾芷妹子的心意。何况补了身子,头上的伤才能快些养好,姑娘——”娄兰见苏蕊婳神色有些不好,连忙接着顾芷的口婉声劝道。
话音尚未落,苏蕊婳闻言眸色就是一冷,不及顾芷和娄兰反应,冷不防手一挥,就将碗狠狠朝娄兰腿边掼去。
“小心,”娄兰吓得连退一步,连手中调羹都飞了。青花瓷的碗砸在地上顿时摔得粉碎,瓷片和热羹浆四溅,眼见得娄兰首当其冲,顾芷顾不得什么,连忙上前一挡,一块碎瓷片便正好砸在手背上,划出一条血口子来,脸上也被碎碴子划了一小道血点来。
“滚!你们都给我滚!”苏蕊婳蓦地瞠目,苍白的脸上泛起异样的红晕,一面颤着声音,一面气喘吁吁道对向虚空处,“不就是想着我养好了伤还当第一花魁,继续以色侍人么?我才病了几天,就什么都敢克扣起来。——给我滚,给我滚。”
说着,便挥袖将身边可及的小摆设也往地下挥去,琉璃花薰、白玉茶杯轱辘轱辘滚了一地。苏蕊婳倚下身去,无声地落下泪来。
“姑娘!”娄兰身上溅了一大片热羹渍,还好已然不烫,忙一手扶了顾芷,一壁抬起头也有些委屈与激动地喊道,“阿芷是——”
顾芷连忙抬手按住娄兰的肩,朝她用力使了个眼神,又看向自己的手背,无言摇了摇头。
娄兰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剜了顾芷一眼,半晌,终于缓缓垂下头,身体松了下来。苏蕊婳依旧一人愣愣垂泪,顾芷便趁机拉着娄兰一同默默退了出来。
“阿芷,你怎样?”娄兰如今是二等丫头,住在三人住的向阳角屋里。这个时候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娄兰拉了顾芷坐下,一面找药膏给顾芷涂抹,一面有些愧疚道,“都怪我不好。”
顾芷连忙摆手笑道:“一点小伤没事,我在厨房,什么刀伤烧上没有过,哪里那么娇气了。”说着撸起袖子来,指着一块才结痂的伤疤道,“前个月才被灶灰烫的,已经好了大半了。”
娄兰盯着顾芷手臂上有些张牙舞爪的的伤疤目光一动,一时有些愣住,听得顾芷唤她才回过神来,“你啊,都多大了,还这么不在意自己的容貌,打扮都不好好打扮的。”
“反正我在厨房,一头土灰的也没人看,还管这些做什么,”顾芷就笑道。她这么做也是有她的深远考量,如今她看着还小,但再过两年及了笄,可就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