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白厨司神色如常,“那刘姐姐可催完了?”
“……当然,”刘都知只得道,话音一转,却转头向锅灶上,言笑晏晏起来,“白厨司做得一手好点心。”
说着,不等白厨司开口,便伸手向隔水屉上的青瓷碗,还未碰到,想起来什么,才要伸手去抓一边灶台上的抹布,又嫌恶地皱了皱眉,转手抽了袖口的帕子,将那一碗牛乳羹端了起来,伸向鼻边一闻。
“恰到火候,可真香,”陶醉似的赞美了一声,顾芷闻声才要忍不住说话,就听刘都知笑着道,“瞧我这记性,夫人才说这两日不得安寝,让用牛乳羊乳补一补身子,才说唤我来厨房传话呢,恰白厨司心有灵犀,做了现成的。这巧的,白厨司你看……”
顾芷连忙微微抬头看向白厨司,只见白厨司一个眼色示意,目光动了动,才又低下头去。
“阿芷,这一碗羹是怎么回事?”白厨司这才转向顾芷,不动声色开口道。
“是……”顾芷咬了咬牙,横下心脱出口,“是给…琼楼阁的蕊婳姑娘的。”
刘都知正听着,冷不防便嗤的一声笑出声来:“她?她也配吃得上牛乳?你这个毛丫头可真是糊涂油蒙心了,一个快死了的过气清倌,呦不对,也不清了,赔钱又晦气的货色,也能叫这些东西来吃了?”
“白厨司,你这调/教人,可不到火候啊,”末了,刘都知又玩笑似地转向白厨司道。
“小丫头,年纪还小,谁的话敢不听,咱们也是那时候过来的,”白厨司看了顾芷一眼,淡淡一笑道,也不管刘都知闻言有些难看起来的脸孔,“既然如此,只不过仓促做的也简陋了些,刘姐姐就先拿着,改明天我再做一份好的与夫人送去。”
“这东西放凉了可不好,”白厨司又笑道,“快开饭了,我便不送刘姐姐了,有时间请刘姐姐吃茶。”
“这……”刘都知神色一松,面上却是僵了僵,这才恢复了满面笑容,“那可劳动白厨司了。”说着甩着袖子,一手用布托了那盏牛乳羹一摇三摆地出去了,临出门还斥了一个端着茶壶从身边捎过的小丫头一顿。
她一走,偌大的厨房里就有了叽叽喳喳的骂声,不知是那个小厮啐了一口,“老妖精。”
“一把年纪了,还涂脂抹粉,不知道给谁看呢,”另一个烧火的厨娘胆子更大,也不压了声便道。
周围凑过来的人便哈哈大笑起来,白厨司立刻转头扫了那妇人一眼,那妇人脸上讪讪的,周围的笑声倒是淡了下去,快到傍晚了,厨房事多,满屋子人又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起晚饭来。
这边,白厨司便有些责备地看了顾芷一眼。
顾芷立刻低眉顺眼垂下头,“阿芷知错。”
白厨司还没再说话便先叹了口气,看了顾芷半晌,只低声道:“你啊,处事太不圆滑了些,这厨房里,不是有一手本事便能立足的,况且这外头的人,可比厨房里难缠的多。”
“阿芷受教,”顾芷更加低下头去,“连累大娘了,还请大娘责罚。”
“难为你还算懂事,不是不受教不通透的人,”白厨司闻言面色缓和了许多,又叹了口气,便摆手道,“好了好了,你忙你的罢,今天轮到你休息吧,晚饭用不到你。”
“哎,”顾芷应了一声,白厨司走开去看着厨房里的人做晚饭了,又和那粉衣小丫头对视了一眼,吐了吐舌头,眨了眨眼睛,这才蹲下身来,先把已经快灭的炉火按住,用炉灰覆盖上。
牛乳不易得,大厨房日得一桶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这一多碗还是好不容易余下来的,这就被刘都知给顺走了。
就剩下小半碗的牛乳,做一碗牛乳羹肯定是不够的了,顾芷想了一会儿,取了一木杓甜酒酿来,仔细滤过酒酿渣,再拣两个鸡蛋,专取蛋清,也滤过,倾入甜酒中一起用大筷搅打起来,打到手都酸了,最后倒入那小半碗牛乳,再滤过一遍浮沫,盛在一只青花盅里,蒙上细纱布扎紧了,灶上架上蒸锅笼屉,旺火蒸半刻钟。
正烧着火,正在灶边专门负责择菜的赵婆子凑了过来,叹了口气,“你倒是个好心的。”
顾芷朝赵婆子善意地笑了笑,方才的事赵婆子肯定都看在眼里了。这赵婆子是整个厨房年纪最大的,经过的事也最多的。听闻原来是附近小市民家里来帮工挣外快的,后来却不幸死了丈夫儿子,便长久地待在了浮萍苑的厨房。为人倒不似那些市侩惹人嫌的市井婆子们一般,很是和善慈蔼,在厨房里处事本分却又得体,管着择菜的活计。顾芷也愿意与她亲近,学些为人处世的道理和经验。
来到这个世界,一恍已经从襁褓小儿到了十岁的年纪,在这大厨房里也已经有一年多了,固然明白今世不同前生,人命或是尊严是不值半分钱的,也已经小心行事,但遇上了事,还是时不时把前生的性子和骨子里现代人的想法展现出一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