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 46 章

名门福妻 茗荷儿 4449 字 8个月前

北墙倒是干净,只挂了那副年画,年画底下是张小小的黑漆木桌,上面摆着茶壶茶盅以及两碟点心。

杨萱深深吸口气。

她便是死在这里又怎样?这一世,她决不会重蹈覆辙,再不会在同一处跌倒两次。

这样想着,心中再无芥蒂,终于沉沉睡去。

及至醒来,已是半下午。

春桃坐在床边手里拿一把蒲扇正给她扇风,见她醒来,笑道:“姑娘真是好睡,要再不起就得唤醒姑娘了。中午睡太多,夜里怕是要走了困。”边说边往木桌前倒了茶水来,“姑娘喝口茶提提神。”

杨萱就着她的手喝了半盏,问道:“什么时辰了?”

春桃答道:“差一刻申正……刚才张家媳妇过来说薛猎户送了只兔子,问红烧了吃还是炖了汤吃,地窖里还有些冬天存的淮山。”

杨萱道:“随便吧,怎么都可以。”

春桃笑着说:“我也是这么告诉她,说姑娘不挑食,让她怎么拿手怎么做。”

两人正说着,院子里便传来炖肉的香气。

姚兰竟是做了两种,两条兔子后腿剁成块红烧了,其余连肉带骨头一道炖了淮山。

杨萱睡了半下午觉,丝毫不觉得饿,只略略吃了几块,杨修文却是胃口大开,几乎将那盘红烧兔子腿全吃光了。

吃过饭,太阳终于落了山,最后一丝光线慢慢消失在山的那侧。

李显媳妇拿着一摞纸过来,“天都黑了,阳气消散,我陪姑娘往河边把这纸钱烧了,要是再晚,阴气太重,姑娘就不好出门了。”

杨萱道声好,让春桃提了灯笼,跟李显媳妇去河边。途中经过张大爷家门口,果然听到白鹅嘎嘎的叫声,只是大门关着,白鹅叫得虽凶也跑不出来。

杨萱在隔着河岸三尺远的地方烧了纸钱,点了三炷香,然后倒出来三杯酒。

头一杯敬天,第二杯敬地,第三杯则倒进河里。

李显媳妇口中念念有词,意思是已经供奉过了,请求水鬼开恩,不要再抓田庄的孩童。

祭拜完之后,三人沿着原路回到主屋。

此时月亮已经升得高了,银盘般挂在墨蓝的天际,月色如水,洒下一地清辉。

杨萱恍然记起,今天是六月十五,难怪月亮这么圆而且这么亮。

因为中午睡得久,夜里到底走了困,躺在床上看着窗户纸映出石榴树的枝桠,竟是毫无睡意。

田庄的夜较之京都,仿似更热闹些。

远远地,有狗吠声传来,而墙角,不知名的夏虫兀自欢唱不停,“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便在这单调而枯燥的虫鸣声中,杨萱隐约察觉到,屋里好似多了道不属于自己的清浅的呼吸。

她猛地坐起身。

床前站着一人。

那人身形高且瘦,穿黑衣黑裤,脸上蒙了黑纱,只余一双眼眸露在外面,莹莹发着光。

见到杨萱,他明显诧异了下,眸光闪一闪,想要说什么却没有说,转身往门口走去。

杨萱低低唤一声,“萧大人。”

那人身形微顿,转过身,扯去面上黑纱,轻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杨萱急急解释,“我跟我爹一起来,前天大雨怕房屋漏雨。萧大人来干什么?”

话音刚落,就听到主屋外面传来纷杂的脚步声还有男子的喊叫声,“就是这里,我看到他跳进这家院墙了……”

这是她前世生活过的地方,从不满十七到二十岁。

那三年她过得安闲淡泊,清晨在田垄地头散步,夜晚伴着稻香虫鸣入眠。她见过佃户们在下雨前争抢着收稻割麦,也见过农妇们欢喜地将一袋袋粮食收入仓中。

对于这个二百亩地的小田庄,她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正发呆,旁边传来个女子爽朗的声音,“二姑娘要将箱笼搬进去吗?我可以搭把手。”

杨萱侧过头,吓了一跳。

面前站着位二十三四岁的年青妇人,肤色白净目光明亮,左边嘴角小小一粒朱红色的痣。穿件银红色衫子,衫子虽旧洗得却干净,就连肘弯处磨破的地方也用同色布片缝补得方方正正。

整个人看起来利落能干。

她便是张家媳妇,娘家姓姚、闺名叫做姚兰,能做一手好饭菜的张家媳妇。

现在的她比前世年轻了六七岁,正处于女子最好的年华。

杨萱禁不住微笑起来,开口道:“前天下雨屋子漏没漏,我想住在西次间,不知道能不能住人?”

姚兰应得干脆,“主屋好好的,一滴雨都没漏,就只偏厅碎了两片瓦,地上有水渍。西次间能住,但是得先透透气,姑娘来之前打发人送个信儿就好了,先把被褥都晾一晾。连着半个多月阴天,怕是发潮。”想一想,建议道:“姑娘要不在廊前歇一歇,或者四处转一转,我这就把西次间收拾出来。”

杨萱瞧见石榴树下正翻绳的小女孩,扬手招呼她过来,笑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能不能带我到处走走?”

姚兰忙答:“这是我家闺女,叫桃花。”

桃花不甚规整地行个礼,“回姑娘的话,我六岁,能带姑娘走。”

姚兰赶紧嘱咐她,“就在附近转转,别往远处去,也不能往河边走。”上一次杨萱落水,田庄的人都知道,李显媳妇还专程来过好几回。

桃花脆生生地应着,“知道了,娘。”

姚兰与李显媳妇合力将箱笼搬进西次间,春桃跟着进去收拾东西,文竹则随了杨萱与桃花在田庄里转悠。

田庄总共就十五户,都是青砖墙面茅草为顶的矮房子,胡乱地分布在主屋旁边。站在主屋门口就可以一览无余,完全没有可逛之处。

杨萱索性在门口的柿子树下站定,笑吟吟地问桃花,“你妹妹呢?”

桃花答道:“妹妹夜里闹觉,这会儿睡着,祖母在家里照看她。”说完,想起来什么似的,歪了头,稚气地问:“姑娘怎么知道我有个妹妹?”

杨萱逗她,“我猜的。”

桃花眸光闪一闪,“姑娘猜我妹妹叫什么名字?”

杨萱微笑,她当然知道桃花的妹妹叫梨花,两年之后,她还会有个妹妹叫做杏花。

可她却故意说错了,“你叫桃花,妹妹是不是叫桃叶?”

桃花“咯咯”笑,“不对,我妹妹叫梨花。因为我娘生妹妹时候,正好院子里的梨花开了。”她相貌似姚兰,笑起来也跟姚兰一样,两只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儿。

前世她也经常在主屋帮忙,要么挥舞着一把大扫帚扫地上落叶,要么就听姚兰吩咐到屋后菜园子里拔一根葱或者摘两根茄子。

杨萱说每个月给她发五百文月钱,姚兰推辞不要,说她每月一吊钱已经很多了,桃花闲着也是闲着,每天干这点子活儿不当什么。

想起往事,杨萱深吸口气,拉着桃花的手笑道:“我箱笼里带了点心,待会儿回去吃。对了,我听说东头有户人家养的狗很厉害,咬人不?”

“不咬人,”桃花摇摇头,“薛大伯每天都用链子拴着狗,夜里才解开。”

“那张大爷家里的山羊呢?”

桃花又摇头,“张大爷家里没养羊,他家养了一群鹅,那只大鹅最凶了,不让我们从他门前过,每次看见都追着我们跑。”

姚兰出来察看情况,正好听到,笑着插话道:“张大爷家的鹅能看守门户,比狗都管用,就是厉害,不管大人孩子都敢追,若是遇见了,捡块石头扔过去就行。”

正说笑着,见杨修文跟几位佃户过来,杨萱忙道:“爹爹夜里歇在哪里,我让人收拾出来。”

姚兰道:“东次间的被褥也晾出来了,今儿日头大,晾上半个时辰就够。”

杨修文道:“不用麻烦,我睡书房,现成的被褥,正好还能看会书。”

姚兰笑着点头,“我估摸着老爷会用书房,已经敞开门窗透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