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爷不知皇帝缘何突然问起这个,心里又开始惶惶。
皇帝起身踱步,回忆言道:“朕记得有一年富平王奉诏进京觐拜,曾去了一趟安平王府。”又问站在一旁伺候的萧内官,“萧瑾,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
萧内官笑盈盈应道:“陛下,是有这么一回事,富平王爷后来觐见先帝的时候,还曾夸了安平世子,说他小小年纪不怕生人,抱起来乖巧懂事,是一份缘分。”
老王爷听着这一主一仆的一唱一和,已经预料到此事有诈,否则怎会无端端聊起富平郡王呢?
皇帝诏他觐见,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戏园子的事。
老王爷没想好应对之策,皇帝已经开口发问:“安平王,你可记得此事?”
便是无也只能是有,老王爷迟疑了许久,看到皇帝静待他的回答,终应道:“确实……有这么一段缘分。”
这时,皇帝才示意萧内官将长史的奏折端到老王爷面前。
通篇读完,手掌的汗浸透了奏折宣纸,老王爷的手颤颤,又不敢让奏折落地,他终于明白皇帝的意思——让他的长子奔赴西北疆土,摄富平王府事,袭富平郡王位。
皇帝直接下旨,是有违祖制。
但老王爷主动请旨,则是皇帝成全一段缘分,名正言顺。
老王爷不想答应,可他如何能不答应?安平郡王府已经不是第一回犯错了,皇帝又笃定了意思要把燕承诏留下来。
若他辞了,只会迎来更糟糕的境况。
“陛下,可承谨他是安平王府的世子……”
皇帝笑道:“安平王又不止一个儿子而已。”让礼部拟一道诏书,另封燕承诏为安平王府世子就是了。
老王爷没有了反驳的余地,一对儿子皆承袭郡王爵位,在外人看来理应是好事。
冷汗不止,悔意亦不止。
“安平王想通了吗?”皇帝问。
不是“想好”而是“想通”。
多年的领兵经历让老王爷能够保持冷静理智,他叩首应道:“回陛下,既是曾有过缘分,微臣这便回去上言请奏。”
请奏将长子送到边关去,替他人侍奉送终。
“……微臣恳请陛下准奏。”
“准。”
当夜,安平郡王府中闹作一团,郡王妃寻死觅活,世子牢牢抱住老王爷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求老王爷,言道:“爹,孩儿不要去甘州……找二弟,对!二弟一定有办法……”
裴若棠还是世子妃,只不过即将成为富平世子妃,她想开口说“我回尚书府找祖父想想办法”,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父亲刚南下苏州府丈量田亩,换得一丝转机,她岂能这个时候回去再添乱?
她只想着如何在走之前,先把两个女儿的婚事给定下来。她总不是只从祖母那学会了心机。
老王爷看着沾满湿痕的下摆,又看到四十多岁的儿子的哭哭啼啼状,贪享富贵荣华而胸间无半分志气,他原以为长子只是平庸而已,事实不止如此而已,长子是庸懦无能。老王爷举起手,奋力后又缓缓收回了,最后抽了自己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