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市干燥少雨,这个季节想要接雨水,其实有些难,不过,也算甄滨海运气好,在他回去的第四天,便下起了小雨,第五天的时候,林小酒便接到甄滨海的电话,说自己准备好了,她便也不多问,只叫对方准备去中药店抓一点贝母,和雨水一并带过来。
甄滨海倒是实在,接了整整两大瓶雨水,全是1.25l的空可乐瓶子,分量十足,林小酒挺满意,拧开其中一个瓶子,倒入准备好的小.脸盆里,便吩咐甄滨海摘下口罩。
再见那‘人面疮’,依旧是扭曲狰狞,林小酒却早有准备,戴了一副医用胶皮手套,将贝母往那‘人面疮’口中塞去,‘人面疮’起初不愿意张口,林小酒又用甄滨海接来的雨水,将贝母粉化开,涂在‘人面疮’紧闭的嘴唇上,它像是忍受不了,被烫伤了似的,慌忙张开嘴呵气。
林小酒眼疾手快,余下的贝母粉和着雨水一并灌了进去,那‘人面疮’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林小酒忙吩咐:“甄滨海,快去洗脸!”
甄滨海不肖‘林大师’催促,急忙跑去脸盆处,可雨水贴到‘人面疮’上之时,便疼得叫了起来,和脸上那‘人面疮’的惨叫合二为一,“大师、这、这……”
林小酒:“如果你还想把那东西祛除,就不要怕疼。”
甄滨海想到最近一个月以来,自己食不果腹,因为这张脸不敢示人,连工作都丢了的窘境,咬了咬牙,干脆心一横,把整张脸埋进了脸盘里,尖锐的刺痛刺激着他的神经,甄滨海却不敢轻易把头抬起来,只咬牙忍着,满耳都是‘人面疮’不似人声的惨叫,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那东西发出‘嗬嗬’怪叫以外的声音。
也更令他清楚,这不是小悦,只是借着她的怨气滋生的‘阴邪之物’,更不肯放松,直到‘人面疮’的惨叫声消失,甄滨海才从脸盆里抬起头,长长地换口气,后背已经湿透。
再看那脸盆,竟已经被血水染红,甄滨海下意识抬手去摸自己的右脸,可停在半空中,硬生生没敢落下,林小酒善解人意地递给他一面镜子,甄滨海这才看清楚,自己右半张脸,已经没了让他胆战心惊、食不果腹的‘人面疮’,取而代之的是破了大.片的皮,依旧流着血水的皮外伤。
那伤看着狰狞,可伤口不深,也远不如刚刚的剧痛。
“应该是时间太久,可能会留疤。”林小酒抱歉道,毕竟以她的标准,若是在脸上留了疤,简直生不如死。
甄滨海却激动地又一次跪在林小酒面前,直说大恩不言谢,他现在手头并不宽裕,等找到新工作,就把‘酬劳’打过去,且日后一定会报答林小酒,可林小酒现在已经是见过世面的‘大风水师’,并不在意这种‘小钱’,只说“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甄滨海站起来,局促地搓搓手,“我现在没有工作,所以也没有名片,但我存了大师您的手机号,以后如果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您随叫我随到。”
林小酒见他说得真诚,倒也没有继续推辞,只说:“你女友的怨气已消,除了诚信忏悔之外,以后有机会,可以去寺庙里请几位高僧做个超度法事,也是你替她尽一份心。”
提到女友,甄滨海神情便又低落下来,“谢谢大师提点,我会的。”他虽然怕那‘人面疮’,却无法把怨气发泄到女友身上,即便那折磨他的‘人面疮’长着她的脸,他却没办法恨她,逝者已矣,他只觉亏欠和愧疚太多。这件事说不出是谁对谁错,可他现在才明白,她在的时候,他没有多陪一陪她,现在想要弥补,人却不在了,没了,才知道什么叫没了。
而林小酒也修养够了,既然随便逛个超市,都能遇到‘怪事’找上门来,她认为这可能是任务在冥冥之中召唤自己,鞭策她走上“著名风水大师”之路。干脆也听从命运的安排,主动接下了一单生意。
只是,还是在本市,不仅仅因为林小酒懒得出差,京市本来有钱人就多,出价也相对高,因而,单子的等级也比较高。
林小酒接下的这一单,没有怨鬼,没有邪祟,是单纯的风水布局,这一家主人姓阳,叫做阳曾琪,和父母住在一起,土生土长的京市人,今年三十一岁,单身,大专文凭,在一家国企做合同工,工资不高,不过,他的主要收入来自于家中另一套房子的租金,八十多平米,面积不大,房屋也老旧,可胜在地段好,毗邻商业区,别看面积小,租金却是他工资的五六倍不止。
因而,阳家人家境还算殷实,发现家里有问题之后,出手也比较阔绰,这样单纯看风水,轻松高价的单子,按理来说,应该上传到app后,就被一抢而空的,可几位风水师接下之后,又原样奉还,因为被退单多次,所以被系统自动升了星级,林小酒也是因为好奇才接了下来。
准确来说,其实最主要还是由于封大佬的好奇,林小酒太了解封寄海,深知他应该是从中闻到了阴谋的味道,至少每次遇到厉鬼,他都兴奋异常——果然厉鬼都是“神经病”,多么奇怪的审美。
可抵达阳曾琪所在的小区之后,封大佬的兴致,就仿佛被戳破了的气球一样,荡然无存——这房子,乃至整个小区,都干干净净的,没一点鬼影。
林小酒抵达目的地金水小区四单元楼下时,“委托人”也迟迟没有现身,按响的门铃直响了一分钟才被打开,门禁里传来懒洋洋且不耐烦的男声,“谁啊?”
林小酒报上姓名,那人似乎嘟囔了一句:“是女的啊。”而后才开了门。
本以为又是一位“李老板”,可那人打开房门之后,看到林小酒,眼睛一亮,已改之前的不耐烦,热情地同林小酒握手:“您就是大师啊!实在不好意思,门禁坏了,时灵时不灵的,也看不见人影儿,我应该去接您的,怎么这么早就到了?”
林小酒:“……”明明是约好的时间,她只默默看他表演。
阳曾琦真人看起来非常有辨识度,虽然只有三十一岁,可发际线已经岌岌可危,不过五官倒是还算端正,大眼睛双眼皮,本来颜值应该不低,奈何皮肤太黑,淡化了五官的存在,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反而是他那一口大白牙。
“林大师,”阳曾琪笑道,“没想到您这么年轻,我听吴先生说,您是风水界里数一数二的这个。”他比了个大拇指,“我本来不信这个,但是呢,实在是太邪门儿了,所以就死马当活马医,没想到请来一堆人都学艺不精,浪费我的时间,还请您给我掌掌眼。”
阳曾琪口音是地道的老京腔,即便正儿八经也带着股吊儿郎当的地痞劲儿,更何况他站没站相,脑门儿锃亮,仿佛一只活泼的、成了精的土豆,还是带着黑泥的那种。
林小酒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健谈和欢脱的‘雇主’——毕竟一般‘苦大仇深’才是雇主的标配状态——忍不住道:“你既然不信,觉得是浪费时间,那为什么还要花大价钱请我们来?”
“土豆精”“切”一声,“还不是我家老爷子老太太,算了算了,迷信,请了大师叫他们安心,反正这钱也是他们出的,我心疼也没用,但今天‘林大师’肯来,我还是挺高兴的。”
林小酒:“你就不怕我也学艺不精?”
“土豆精”笑出一口大白牙,流里流气道:“这么漂亮的‘大师’,我还是第一次见,别说浪费时间,就浪费金钱,我也认了。哎大师,你有男朋友吗?”
不得不说,有时候真是个看脸的社会,如果是帅哥,这样直言不讳地问陌生女孩子,或许能算作搭讪,可换做“土豆精”,那就是赤.裸裸的骚扰。
林小酒条件反射般想给他个教训,可眼珠一转,道:“没有。”
缩在古玉中闭目养神的鬼大佬:???
“土豆精”阳曾琪:“哎呦这么巧,我也——”
林小酒勾起唇角,也露出一口整齐的小白牙:“不过有老公,脾气特别不好,动不动就杀人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