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谨承偏过头来,盯着闻萤看了片刻。
她五官娟秀,美丽却不夺目,像结在枝头的细弱白花。
还罩着未散的宿雾,叶面蒙上一层盈盈的湿绿。
实在是我见犹怜。
“把你工作辞了。”
诶?
看林谨承沉默那么久,料到不会老实交代,却不想他居然这么说。
闻萤惊愕地问:“为什么?”
“我需要你帮我。”
“我、我能帮你什么?”
“我下周入职鸿海,你也去。”克制,坚定,他眼神如孤绰的渔火,流露说一不二的意志,“林肇言生前挥霍,临死的时候,全部身家只剩下一个鸿海。不能拱手让给别人,那是我的。”
闻萤心里敲起小鼓,好奇问:“那我去做什么?”
他沉吟片刻:“餐饮部,从实习开始。”
“餐饮部?可……可我不会炒菜呀?”
林谨承笑:“当服务生不需要会炒菜。”
“啊?!”闻萤惊讶得差点跳起来,突然要她去当服务生,决计不能接受。
可林谨承非但没有安慰她,还进一步加码:“到那以后,一切靠你自己。因为在酒店,我们要装作不认识。”
闻萤一夜未合眼,看着窗外的天光一寸寸打亮。
不过才搬来这里住了半年,在杂志社工作了一年,要她悉数抛弃,真是于心不忍。
忽然理解了当包曼盈准备破门而入,赵姝萍发自内心的恐惧,那家里的每一处哪怕是微末,都凝结着她的心血。
她真的要答应吗?
闻萤觉得自己好像站到悬崖边缘,跳下去是桃花岛屿,是暗流鬼礁,是如灯灭还是大梦醒,完全没法预料。
甚至不知道,身畔的男人到底在想什么。
他熟睡的样子截然不同于醒来时,每个表情都写满了戒备。
侧脸的轮廓很深,下颌留有没及时刮掉的胡茬,成熟英俊。
闻萤靠过去,小心地摸了摸,还有点扎手。
想起他进入时,那句“闻萤,我不可能和别的女人……你知道的,不可能……”,心里涌起些悄然的快乐。
这是纯粹属于她的。
瞬间觉得等那么久也很值得,闻萤蚕缩在他怀里,许愿做个好梦。
两小时后被手机闹钟叫醒,她看到林谨承靠坐床边,手里拿着什么,似乎还边看边笑。
闻萤脖子一伸,竟然是那张她站在树荫下,手指拈着垂落的枝条,低头笑得一脸娇羞的照片!
“你给我!”
黑历史被翻出,闻萤顾不上矜持了,劈手去抢。
可惜林谨承往高处一举,她扑了个空。
“唉呀你还给我!”闻萤挂在他拦截的手臂上,双手挥动着无奈怎么也摸不到。
最后泄气地踹他一脚:“你在哪拿的?”
林谨承抿着笑:“你零钱包里。”
闻萤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我放那的?”
“因为曾经有一次,带你去饭店住宿,我翻到过。”笑容仍在,可随着他说出的话,愈发变味,“当然,我也看了另一张。”
闻萤脸色一僵,瞳孔收缩。
他说的是方沐海那张。
震惊。
怨愤。
欣喜。
瞬间涌上千头万绪,思维停滞。
甚至忘了呼吸。
闻萤动弹不得,僵持间那个身影从视野一角移到正面。
他比五年前更高了些,看她的时候要低头,身体彻底长开,胸膛厚实能撑起一件基本款的素t。
闻萤捏紧拳头,赌气似地就是不开口,也不和他对视,死死盯着那件烟灰色t恤。纹路和垂感都很自然,不紧绷也不晃荡,显得人精神利落。
那么热的天气,他靠近的时候没有汗味,整个人干净清爽,隐约嗅到一点洗衣液之类的淡香。
来人顿了半晌,将闻萤仔仔细细打量够,才伸手去拿她的挎包。
闻萤下意识扯住带子,偏不让他得逞,却感受到不容抗拒的力量,气得抬起头,一下撞进那双幽深的黑眸。
褪去了少年时期的冷寒和阴戾,林谨承平和地看着她,虽然也没有笑意。
眼眸深处似乎藏着别的什么,可藉着路灯光线,闻萤看不分明。
这么成熟淡然,浑身散发迷人的气息。
千万不要大意,闻萤告诉自己,这是个危险的男人。
“看到我,你不开心吗?”林谨承终于开口,随意得像在问明天早餐想吃什么,趁闻萤愣神的瞬间,拿走她的包。
把包换到另一只手上,他从容自然地牵起她的手,掌心依然温热,却丝毫没有带来往昔的安心感。
实在有太多的问题,喧嚣得快挤爆脑袋,比如他为什么突然回来?这么多年他过得怎么样?为什么不联系她?他叔叔又是怎么一回事?
开心是当然开心,她到底等了那么久。
可一想到这人一贯的行事风格,闻萤怎么都开心不起来。
从以前就专断独行,什么也不说,却暗中做好所有决定。
要人随时待命,无条件听从。
可是——
闻萤突然想起什么,眼睛睁大几分,从刚才一直提起的那口气长长地呼出。
可是因为赵姝萍犯的错,她没有质问的底气。
这么胡思乱想的时候,林谨承已经走到闻萤住的那栋楼,等她掏门禁。同时换上普通情侣的口吻,他唇边带了点笑:“不想我吗?我可是一落地就来找你。”
闻萤停下刷卡的动作,扭头问:“你今天才回来?”
林谨承但笑不语。
“那……那你怎么知道我住这?怎么知道……”
——怎么知道我晚上多久回家?
闻萤没问完,因为她看出来,他不会回答。
那张脸依旧俊美无俦,额发剪短后露出眼睛,眼里收敛了往日的骄横与阴郁,十分温和。
笑也是温和。
不说话也是温和。
他温和地从闻萤手里夺过卡片,干脆地刷开门禁。
电梯停在五楼,轿厢门一打开,等在外面的中年妇女吓得尖叫一声,赶紧捂住身旁小朋友的眼睛。
走出来的这对男女紧密相拥,脚步杂沓。
确切说只有男人在走,女人的臀部被他两手交叠着托住,脚尖离地,藤曼一样攀住他的腿。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男人的手撩起了她的裙摆,白皙的长腿晃人眼睛。
他们吻得难解难分,激烈凶狠,像末日那天争抢最后一口食物,哪管太阳会不会照常升起。
电梯厅位于正中,楼道往两边延伸。
脸分开的时候,两个人都呼呼喘着粗气,看向对方的眼睛迷离恍惚。
“住哪?”林谨承喉咙发干,嗓音有些嘶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