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之后,方诺同李管事说道:“走吧。”
李管事忙起身,引着方诺走在前面,比起方才她过来的时候,布庄外面已经站满了人,见有人出来,本来议论纷纷的人群稍稍安静了些。
佃户中识字的人再少,可总是有几个的,方家的告示一贴出来,要换一种交租法子的消息被外面的人议论开了,这种地的甚少能见到减租这种事情,见到主家,便有人忍不住喊了起来:“这换一种收租的法子,是要怎样?”
方诺瞧了一眼,是个肤色黝黑身板健壮的大汉,声音能从最后面传过来。
瞧了一眼汤继,他便上前沉声道:“大家静一静,我们少东家有话说。”
也不知李管事哪儿来的本事,就一盏茶的功夫便让人在外面搭了个简单的台子,方诺上去,环顾了下面的佃户一遭,才出声道:“日后方家不固定交粮,按份来交。”
“那要交多少?”
出声的还是方才的汉子,李管事给他递眼色让他少说话,方诺瞧在眼中,应道:“无定数,要看年成,今年春季雨水太多,涝了不少庄稼,”说着忽然指向方才那个汉子:“你们家种麦了么,打了多少?”郴州这个地方,每年种三季粮食,两季水稻一季小麦,旱田种不了水稻的便种些花生油菜之类的。
“三百一十斤。”
按照璟朝现在的平均产量,在这种雨水多的春日,已经算是能干了。
“是个有本事的。”
被方家这位长得漂亮的姑奶奶夸了一句,那汉子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改租子这件事情,赶得匆忙,本来年成一般,也不想让大家为难,你们打得少的有多少?”
方诺见一个有些干瘦的男人伸了伸手,正是早上带着赤脚孩子的那个。
“你说便是。”
“二,二百二十斤。”男人瘦的跟竹竿一般,小娃娃也是光着脚,瞧着可怜巴巴。
“这一季便按平均每亩收成二百二十斤来算,收二分,交现银的话便按外面收粮的最低价来。”
方诺一说,下面立马炸开了锅,不少人家每亩地都是打了两百七八十斤粮食,收二分本来就比别的主家少交了一些,又是按照一亩地二百二十斤来算,不少都是种了方家六七亩地的人,一下子便高兴了起来。
李管事忙跟那个汉子使了个眼色:“还不快谢谢姑奶奶?!”
那汉子一带头,下面的谢声一浪高过一浪,方诺摆了摆手,让他们安静下来,笑着说道:“我夫君虽是个读书人,可也知道种地辛苦,要看老天爷脸色吃饭,减些租子,也算是给他祈个福分。”
这话一说,下面便有人喊:“姑爷定会高中!”
“借诸位吉言,”方诺笑,又道:“不过下一季怎么收租,我要跟众位定个章程。”
这人群中一下子又安静了下来。
傍晚时候方慎从学堂回来,见姐姐姐夫都在家中,十分惊奇:“阿姐你不是刚走么,怎么这么快就又回来了?”
“爹身子有些不舒服。”
方慎一下子也紧张了起来,方致比起他同窗的父亲,年纪大了不少,是以平日瞧他总爱吃个丸药之类的也不放在心上,可姐姐都这样讲了,他自然担心。
正准备窜到父亲跟前瞧瞧,方致从里面出来,先瞧了一眼女儿,又看着儿子没好气地斥道:“你爹身子不好,你给我好好读书,别败了我老方家的地气儿!”
方慎看着方致还有精神斥他,狐疑地瞧了瞧姐姐。
“别瞧了,刚刚还在施针,先生没布置功课?快回去温书!”
“爹,可严重?”
见儿子瞪着眼睛,问得小心翼翼,哼了一声应道:“抽你倒没问题。”
方慎吐了吐舌:“爹,那我去温书!”
“去去去!”一想到是从这个小兔崽子身上漏了馅儿,方致就烦他。
都说养儿方知父母恩,方诺看着方慎,大致也能明白方致心中所想。
“夫君,你去瞧瞧小弟的功课可好?”
方诺忽然开口,宁无愠看着她刚刚用水煮蛋揉过却还有些浮肿的双眼,点头应下:“好。”
“姐夫,我之前跟阿姐说想让你再给我几本批注过的书,可好?”
方慎这样求,宁无愠自然答应:“回来得匆忙,等回到邺州城便给你寄回来。”
方诺如何知道他来信的事情已经不重要了,也不在方慎这边深究,只细细地将方慎的功课考校了一遍。
“诺诺,你方才不该那般,一会儿要好好跟无愠赔个不是。”
方诺知晓王氏在说她直呼宁无愠名字的事情,点了点头:“娘,我知道,方才着急了些。”
“无愠平日对你再好,你也不能在我和你爹面前折他的面子,这样要伤情分。”
宁无愠回院子的时候,方诺正在灯下看收租的名册。
“不如明日你先回去,我将租子收了,上半年布庄也要清一次帐,免得耽误了课业。”
宁无愠想了想,道:“你且忙,我跟先生告了半月假,等你便是。”
“你在我反倒着急,”方诺笑了笑,站起身说道:“我爹说让我不要怪你,方才在爹娘面前那般也是我不对,本就是他让你帮着隐瞒,要给你赔不是。”
将茶盏递过去:“夫君可还恼我?”
宁无愠眸光闪了闪,方致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方诺在他面前哭闹争吵都无碍,但是这般是他最不想看到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