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候方慎从学堂回来,见姐姐姐夫都在家中,十分惊奇:“阿姐你不是刚走么,怎么这么快就又回来了?”
“爹身子有些不舒服。”
方慎一下子也紧张了起来,方致比起他同窗的父亲,年纪大了不少,是以平日瞧他总爱吃个丸药之类的也不放在心上,可姐姐都这样讲了,他自然担心。
正准备窜到父亲跟前瞧瞧,方致从里面出来,先瞧了一眼女儿,又看着儿子没好气地斥道:“你爹身子不好,你给我好好读书,别败了我老方家的地气儿!”
方慎看着方致还有精神斥他,狐疑地瞧了瞧姐姐。
“别瞧了,刚刚还在施针,先生没布置功课?快回去温书!”
“爹,可严重?”
见儿子瞪着眼睛,问得小心翼翼,哼了一声应道:“抽你倒没问题。”
方慎吐了吐舌:“爹,那我去温书!”
“去去去!”一想到是从这个小兔崽子身上漏了馅儿,方致就烦他。
都说养儿方知父母恩,方诺看着方慎,大致也能明白方致心中所想。
“夫君,你去瞧瞧小弟的功课可好?”
方诺忽然开口,宁无愠看着她刚刚用水煮蛋揉过却还有些浮肿的双眼,点头应下:“好。”
“姐夫,我之前跟阿姐说想让你再给我几本批注过的书,可好?”
方慎这样求,宁无愠自然答应:“回来得匆忙,等回到邺州城便给你寄回来。”
方诺如何知道他来信的事情已经不重要了,也不在方慎这边深究,只细细地将方慎的功课考校了一遍。
“诺诺,你方才不该那般,一会儿要好好跟无愠赔个不是。”
方诺知晓王氏在说她直呼宁无愠名字的事情,点了点头:“娘,我知道,方才着急了些。”
“无愠平日对你再好,你也不能在我和你爹面前折他的面子,这样要伤情分。”
宁无愠回院子的时候,方诺正在灯下看收租的名册。
“不如明日你先回去,我将租子收了,上半年布庄也要清一次帐,免得耽误了课业。”
宁无愠想了想,道:“你且忙,我跟先生告了半月假,等你便是。”
“你在我反倒着急,”方诺笑了笑,站起身说道:“我爹说让我不要怪你,方才在爹娘面前那般也是我不对,本就是他让你帮着隐瞒,要给你赔不是。”
将茶盏递过去:“夫君可还恼我?”
宁无愠眸光闪了闪,方致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方诺在他面前哭闹争吵都无碍,但是这般是他最不想看到的样子。
面对他太清醒克制了些。
“本就未曾。岳父的事情,再多寻些名医,会有转机。”
方诺点头,可她也清楚,方家能寻到的已经是江南的名医,想了想又跟宁无愠说了一件事情:“方慎现下功课如何,他前几日说想跟你再讨几本书。”
“功课不错,只是有些心浮气躁,书的事情也同我说了,我回去后便寻给他。”
方诺皱眉:“心浮气躁?他确实有些沉不住气。”
“年纪还小,好生点拨便无碍。”
几日赶路,方诺却并没有多少倦意,宁无愠吹熄灯躺在床上,今夜连月光也不甚明亮,心下一直怀疑的事情确定之后,人便会更清醒一些,从成婚到现在,仔细过一遍,宁无愠没有半点错处,甚至该赞一声好出来,显得她这几日都是无理取闹,方诺笑了笑,若说两人之间症结所在,就是她先动心,便对枕边这个男人要求更高了些,想求爱人之间的尊重与信任。现下只是稍稍动心,她便如此不能克己,若真陷进去了,说不准因为别的事情还会更面目可憎一些。
先前因为宁无愠模棱两可的态度患得患失,可这会儿只觉得这有什么好在意,现在来说,方家好好的对她才最重要。
第二日早上,方诺便去了城郊方家的布庄,今天是第一日收租,本来是方致要亲自来一趟的,方诺让他歇着,自己早早过来了。
因为方致的事情,今年如何减租还没来得及跟佃户们说,不过现在交粮的人不算太多,更多是直接来交银子的,若真是算起来,收租能得到的银两跟方家的生意不能比,但有一个好处,想只收租粮的时候便可以只收粮食。
马车到布庄门口的时候,已经有三三两两的人等着交租了,别的主家今年收的租子按比重算大约在两分二三左右,是以门口的佃户见到方家的马车,眼中都有些显而易见的焦灼。等方诺从马车上下来,见不是方致,都先是有些诧异,然后又流露出些许讨好的笑意。
方诺瞧过去,一言不发,有一个赤脚的小男孩跟着父亲过来,冲小孩子笑了笑,然后进了布庄内。
今日来的还有方府的管家,当年是方致买来的下人,跟了方家的姓。
方管家引着方诺往里走,这是城边的布庄,卖的多是粗棉麻布,不过生意还不错,管事姓李,早早便候着了。
“姑奶奶回来了,老爷今日便不来了,减租的事情先前跟你知会过,姑奶奶说今日再讲一讲,等一会儿将人聚齐了。”
“将这个贴出去。”方诺让宁无愠帮忙写好了告示,不过佃户们大多是不识字的,李管事刚要出去的,又听得吩咐:“若是有带孩子来的,给小孩子找个歇的地方,喝两口水。
方诺出家的时候带走了方府一半的生意,这各处的管事们都是知道的,自然是不敢慢待,李管事连声应是,忙先让伙计们将茶点之类的上上来,然后亲自出去安排一会儿跟佃户们说交租的事宜。
“有劳方叔。”昨日方诺回来的时候裹了一身火气,见到方管家连话都没说。
“姑奶奶哪里话。”
方致对府上的老仆都不薄,方管家也是瞧着方诺长大的,知晓她的脾气,心里自然不会生出什么不满,不过昨日还在王氏院子里红着双眼的姑娘,今日便能气定神闲地坐在这边理事,方管家心下还隐隐有些可惜,若这位姑奶奶是个男娃娃就好了,自家老爷也不必这般时候,还要强撑着身子。
一盏茶的功夫,李管事回来了,瞧他忙的满头大汗,方诺问道:“人来了多少?”
“来了有一半多。”
“再等一炷香的时间便是,且坐下歇一会儿。”
李管事抹了一把额前的湿汗,连连应声坐了下来,先前一直说减租子减租子,他还一直在寻思是怎么个减法,瞧着这位姑奶奶成竹在胸的样子,也不敢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