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锻刀用的材料、锻刀需要的器具、锻刀可能的顺序,或许都有一定的讲究。把他们叫过来从旁指导,会不会更好一点?”
“说的也很有道理。”三郎赞同的一拍明智光秀的肩膀,“不过,锻刀时的布置,他们都已经告诉我了——就是这个样子的。”
说着,三郎就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因为揣着跑来跑去,已经边角汗湿、也变得皱巴巴了的纸。
他摊开纸,指着上面仿佛儿童简笔画一样潦草抽象的图样对明智光秀介绍道:“我按着他们的形容画出来的,大概就是这样。”
明智光秀:“……我觉得,让宗三他们来画会更准确一点?”
真正的、这个前来刺杀织田信长的甲贺忍者逃离的方向……
羽柴秀吉嗤了一声,像是猿猴一眼攀着树枝往上爬,做出登高远眺的假象。他的草鞋不动声色的在树枝上蹭了两下,将原本粘在上面的泥土给刮掉大半。随后才一跃而下,带着怒容飞快地赶回去,高声回报着自己的发现:“没有脚印——是忍者所为。”
织田家的队伍已经停滞,士兵们大多面面相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事发时距离三郎最近的池田恒兴,已经满脸惶恐地下马,握紧三郎的手。在看到那张和十多年前相比仍然没什么变化、此刻双目微阖的脸,他的表情立刻狰狞起来,仿佛即刻食人的恶鬼。
前田利家原本是拿着枪的,在看到三郎倒地,他几乎连枪都拿不稳,还是及时回过神,用脚勾了一下才重新将枪勾回自己的手中。他甚至没有再与佐佐成政抬扛的兴致,两个人此时是如出一辙的凶神恶煞,厉声咆哮着派遣士兵前去搜寻胆敢刺杀织田家家督的人。
就在队伍的最中心已经陷入混乱,家臣们脸色糟糕,袭击者不知所踪的这种时候——
栽倒在地脸色苍白的三郎猛地睁开双眼,慢慢从地上爬起来,苦恼地用手揉了揉自己的头:“啊啊,吓了我一大跳。”
事实上才是被吓得快栽倒在地的池田恒兴又惊又喜道:“……殿下?!”
“摔下马好痛哦。本来还有点先打瞌睡,这下子完全清醒了。”三郎晃了晃脑袋,“不过,这样被袭击总觉得又会多出点什么——”
他懒洋洋地说道:“‘时间溯行军’一类的。”
在场的家臣大部分都是曾随着三郎十骑撤退回京都的人,比如池田恒兴,又比如前田利家。因此他们虽然不理解“时间溯行军”是怎样的存在,但并不妨碍他们想起仅仅是半个多月前遭遇到的、针对他们主公的刺杀危机。
池田恒兴当即拔出了刀,警惕地环视四周。而在金崎殿后中作为殿军、一无所知的羽柴秀吉则在看到三郎连伤都没受的时候,只能眯起眼掩饰掉眼中的失望和恼怒,改换成惊喜和紧张,连忙跪下在三郎身边,连声问道:“请问殿下真的没事吗?还有‘时间溯行军’一类,难道是来刺杀您的忍者——”
就在羽柴秀吉忙不迭的对三郎表示关心之际,树林里突然一阵骚动。在树荫的暗色衬托下,乍然浮起的淡淡白光就像是即将出现的神迹一样。白光仿佛是一个圆环,但因为是横着的,并没有人能具体看出那圆环到底是什么,又或者里面画了些什么。
白光圆环只持续了几秒,随后朝四周炸开,只留下点点萤火虫般难以在白日惹人注意的微光。在它原本身处的位置,已经不是肆意生长着杂草野花的树荫,而是密密麻麻的挤满了人。
——时间溯行军。
这种奇异的一幕,让不少亲眼见到他们的士兵都惊叫出声,窃窃私语的声音和范围都越传越大,眨眼间就有了好几种揣测。眼见时间溯行军竟然真的出现,池田恒兴反而冷静了下来,沉声对身边的侍卫说道:“不要慌!传达下去,这不过是六角家忍者的障眼法——这样就被吓到了,像什么样子!”
大约是忍者在普通人眼里早已被传的三头六臂、无所不能,因此池田恒兴这样鬼扯的解释,竟然很快就被士兵们所接受,之前即将有的骚乱飞快的平息下去。
唯有曾经当过探子的羽柴秀吉和他曾经当过忍者的弟弟羽柴秀长对此嗤之以鼻——如果忍者的障眼法能做到这个地步,那目前能在这个战乱时代占据重要地位的就不会是什么织田、武田、朝仓,而是豢养了大批忍者的六角、筒井、细川和上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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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郎曾经说过的“要是浅井被六角争取,我们就要被堵在近江”这句话,竟然一语成谶!
从朝仓撤回的万余大军,不说被困在京都、在招兵上很受阻碍,光是粮草的耗费就足够让家臣们头疼了。织田家虽然变得富庶,但之前修将军府和为了攻打朝仓到底花用了太多,在京都待一段时间还好,长久待下去必定支持不住。
更重要的事,哪怕他们已经脱离了在金崎时袋中之鼠的困境,但被堵在京都,也不过和成为袋中之鼠没有两样。
按时间看,三郎战败的消息肯定已经传入了岐阜,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还活着的消息也必定传了出去。可织田家的家主一日没有回到岐阜,岐阜内乱的风险就会一日日增加。哪怕留下来的家臣都是忠心耿耿,但是总大将迟迟不归,岐阜的士气也会低落。万一有人来攻打,那么结果……就算岐阜城是最坚固的城池,在它名为稻叶山城的时候,不也是被织田信长拿下了了吗?
没有什么城是绝对坚固的。
如何回到岐阜、尽快回到岐阜……这才是留在京都的三郎和织田家家臣们需要尽快解决的问题。
“这个我也知道啦,但是现在也没有办法回去,对吧?”三郎在柴田胜家说完之后,并没有露出意外的神色,可见是也考虑过这个问题。
柴田胜家原本青着的脸立刻肉眼可见的红润起来。他毕恭毕敬的朝三郎低下头,愧疚的询问道:“是我僭越了,您的深谋远虑是我不需怀疑的。那,这次的锻刀,殿下是有什么打算?”
作为曾经因为三郎“尾张大傻瓜”的诨名而和织田信行一起举兵攻打织田信长的武将,他虽然已经发自内心的对三郎献上了忠诚和敬意,但始终在很多时候无法理解三郎的言行。
比如三郎时常脱口而出的奇怪词汇例如“jup”——君普是什么意思?
再比如三郎时不时带归蝶去约会——约会?尾张的农民有约会这个风俗吗?
理解不了,但又因为忠诚没办法坐视三郎的每一件怪事(事实证明这些怪事大部分都会有好结果),柴田胜家只能在更多的时候按捺自己的情绪,去猜测三郎的行为,并在实在无法理解的时候以尽可能和缓的态度,去请求得到三郎的回答。(军事上例外,家臣对于总大将的命令是必须服从的)
……哪怕得到的是和“这棵树挺不错我想爬爬看”如出一辙的、“这个厨房不错我想锻刀烧烧看”这种答案,他也认了。
并没有看出柴田胜家严肃面皮之下,那颗被自己的行为刺激一次就要吓停几秒的心脏,三郎坦然的说道:“因为感觉刀还是有点不够吧。”
“啊?”
“虽然我觉得,个人的战力不能代表什么——不过有的时候,单个人的战力强大还是很有用的。”想起四名付丧神用一己之力拖住密密麻麻的时间溯行军,三郎就忍不住为这新出现的观点点了点头,“所以才要锻刀。”
柴田胜家双眼放空,费力地将三郎的话一个个字拆解开来理解其中的意思,好一会儿才试探性的问道:“您是想,改良军队的武器吗?”
“这些即使让我改我也不会啊。”三郎一脸莫名其妙的回答道,“武器上有专门的人吧?”
——那锻刀也有专门的人啊?!你不还是要亲自锻刀并且烧了厨房吗!?
柴田胜家好险没脱口而出,他抿着嘴憋了几秒,才继续诚恳的问道:“那么,殿下想要锻刀,是出于什么?”
“目前看来,不管是用什么方法回岐阜,都要解决近江的问题吧?”三郎说道,“要早做准备才行。”
一边的明智光秀立刻同意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