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跟你讲,这些人都无君主之念么,”郭棣麻利的收拾东西,准备往外走:“他们谈事情,都是面对面一起坐着,连高低之别都没有。”
“真是这样?”孙道夫起身道:“你带我去看看。”
郭棣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这种要求,思索了一下为难道:“可是,我怎么跟他们介绍你?”
“就说是来探访的友人,随便编个朝廷的官职就是了。”
由于要节省资源的缘故,接送官员的车基本上都停了,两人上了门口的马车,晃晃悠悠的往参政院那里走。
孙道夫之前的身份是礼部侍郎,在金国出使时曾目睹过诸多的惨相。
那里的官兵为了镇压百姓,培养他们的奴性,逼迫良民剪发易服,还编织许多莫须有的借债,让他们都卖身为奴。
扬州城如今风平浪静,倒让他有几分不习惯。
柳恣他们等了一会儿,瞥见郭棣带了个新的宋国人过来。
几人简单互相介绍了一下,吴恭直接开门见山,询问有关油气的线索。
郭棣同样没听说过这样东西,但清楚该怎么办。
“直接悬赏便是了——这扬州城有集市往来,多得是耳眼通明的人,赏金也不用太高,几十银铤都算多了。”
孙道夫在旁边看着柳恣,冷不丁问道:“这位,难道就是临国的君王?”
“我们叫元首。”吴恭淡淡道:“尊称为柳元首,也可以称柳先生。”
孙道夫对这称谓颇有些不习惯,只上前行了一礼,面露忿然的神色:“柳先生,你们为何要占了扬州城?”
柳恣沉默了几秒钟,心想这哥们够耿直的,只看向郭棣:“读书人?”
郭棣点了点头。
“我们自海而来,今下接管此城,一是为了庇护临国子民,以扬州为界抵御金国的来犯,二是求取土地耕种养殖,以度过严寒旱涝。”柳恣知道自己没有跟他解释的必要,却还是如实相待。
“如此就可以占了别国的城池?”孙道夫颇有种兴师问罪的气势,他脑子里是甘罗、蔺相如出使时的种种情形,言辞愈发的激烈:“为了临国人的生死,就可以抢宋人的东西了?”
郭棣突然有种两边不是人的感觉。
他的私心想要利用临国的军力,让他们来抵抗金国的入侵,也算给宋国多续几年的命。
可这番质问,又完全让他说不出话来。
“这位先生。”吴恭慢慢道:“第一,所有土地我们都是租用或买下来的,赁钱一分没少。第二,所有不愿意留在此处的人,我们都已经任由离开了。”
他往前一步,竟逼得那孙道夫往后退了一步:“仁义道德确实不假,可乱世之中,连活着都是奢侈,你和金人说过这般的话么?”
如果这是和平年代,他们江银自然能留在那小山一侧,不声不响地发展农耕恢复生产,权当剩下的大半辈子都在这小庄园里不出去了。
可这是杀人都不用偿命的战争年代。
四国盘踞对峙,风云诡谲莫测,如果不争资源,如果不发展军力,被任何一方势力蚕食都是迟早的事情。
孙道夫确实是仗着这帮人好说话讲道理,才上前质问,这时被他一逼,反而清醒了几分。
“孙先生,成王败寇。”柳恣平静道:“你不甘扬州城被占,大可以随时领兵夺回来。”
这不是放狠话,而是事实。
柳恣虽然坐了这临国元首的位置,带着所有人努力往最好的结局走,可心里也明白,一旦自己决策失误,后果便可能是灾难性的全军覆没。
孙道夫被这话噎的一时无言,只求助性的看向郭棣。
“孙太冲,别的不说,这临国在治理民生、发展农牧方面,当真有经可取。”郭棣到底和读书人打交道的经验丰富,直接转移话题道:“明日我带你去看看他们的改革,回头你就是去了绵州,也多些法子不是?”
那书生只冷哼一声,径自拂袖而去。
郭棣任由他自己走回去,既不方便跟柳恣他们道声不好意思,也不方便跟着离开。
“郭顾问,”柳恣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坐下来谈:“我这次唤你过来,是想问问,可否愿意执掌一军,继续参与防御扬州城的事情。”
“如果没有问题的话,我想把水师交给你。”
-2-
临安。
众人都已酒酣意畅,该谈的事情都谈的差不多了。
钱凡知道这时候为了稳固两国的关系,总该带点礼物过来。
就在刚才,老赵同志兴致一高,直接赏了他们一人一串南珠,还让太监捧着各种珍奇玩赏送给他们。
什么唐朝的瓶子,汉朝的字画,虽然钱凡听不太懂这都是啥,但一看群臣惊异的脸色,也知道这都是宝贝。
他对文物不感兴趣,过来纯粹是为了完成任务,只大致解释了一下,让手下回车上开启信号基站,给赵构递了个对讲机。
“这,这也是传话用的?”赵构端详着这个没有屏幕的东西,询问道:“可以和襄阳联系么?”
“襄阳那边,只有建设信号塔了以后,才可以通过手机联系。”钱凡解释道:“但是这个东西,可以在十里范围内沟通联系,不如您试试看?”
他因为微醉的缘故,踉跄了一下才站起来,跟其他人解释完对讲机的用法,把四个交到了那太监的盘子里。
得宠的文官武官各自领了,在皇帝的授意下分散而去。
赵构等了一番歌舞的时间,确认他们都走远了,才试探着开口道:“都听得见?”
“回禀官家,听得见。”
“官家,声音非常清楚。”
“陛下,可真是神了!微臣骑马跑了好远!”
赵构相当满意的与他们又言语了几句,好奇道:“这个东西,就不需要什么塔?”
“我们带了十个过来,方便您宫里上下通达。”钱凡一扭头,示意同事把另一样东西拿出来:“还有这个。”
那盒子一打开,里面放着两盒三菱和百乐的写字笔。
赵构对临国的东西相当感兴趣,此时直接拿着酒杯下了席,走到近处来端详一二:“这是什么?”
“这是临国的笔。”钱凡随手拿了个本子,在他面前拧开盖子,直接书写了几个字:“我们了解到,您这边写东西需要磨墨之后才可书写,特意带了几盒笔过来。”
赵构愣了下,接过那笔,用拿毛笔的姿势写了几个字:“太细了些,倒也还算好用。”
“是这样拿这个笔的。”钱凡坐在他旁边,示意道:“这笔即写即用,用完盖上盖子就行,不用磨墨。”
“好东西,当真是好东西!”
接下来,他们又拿出了折叠单车、折叠镜、鸡精、浓汤宝之类的东西,全程跟上山下乡展销会似的解释各种东西的用法。
有些臣子的嘴巴就没合上过,最后眼睛都瞪酸了还舍不得闭上休息会。
这一聊就到了深夜。
等臣子们被遣散,一个个告退之后,赵构把钱凡拉到一边,示意有话要跟他说。
钱凡意识到这皇上似乎有什么特殊的诉求,示意同事们先出去抽烟透口气。
远处门外的侍卫们一脸警惕的看着他们,生怕又闹出什么幺蛾子出来。
赵构屏退了下人,让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这气氛就有点奇怪了……
钱凡作为一个粗犷的大老爷们,原本怀疑的是他要跟自己聊什么军事上的密谋和机密,没想到这皇帝深思熟虑又踱步来去大半会儿了之后,才转头看向他,眼神非常复杂。
“钱将军,你们临国的太医,是否也如此了得?”
难言之隐?什么病?
钱凡是个男人,第一反应就是某些方面的问题。
两人凑一块言语嘀咕了几句,没想到还真的是!
赵构年轻的时候,也曾有勇锐而血性的一面。
但是在兵马战乱之中,他不仅失去了自己的爱子,还因为饱受惊吓而难以再举。
眼见自己年老力衰,又难以再行人事,赵构不得不选了两个养子,择其一为储君。
虽然这两个孩子都有着□□的血脉,可毕竟不是自己亲生的。
赵构讲这些事情的时候,神情反而有几分坦然。
他用尽了宫里的御医,都难以让自己重振雄风,如今问问这钱将军,也只是尽最后一博而已。
这皇朝若是不能交付给自己的亲生骨肉,终究有几分遗憾。
在这几年里,他试了种种法子,最后都因为或者心理或者生理上的障碍,一步步地走向绝望。
之所以治国上保守又软弱,恐怕也与自己再无后继有关系。
真保下这宋国江山,也不过是给旁人做嫁衣,便宜那小子而已。
这养子虽说是养子,与他毫无生养之关系,叫几声父皇便能得了帝位,算是天下第一桩好事。
钱凡听了老赵慢慢悠悠讲完这些事,心里有几分感慨。
他是特种兵出身,退役之后也去看了很久的心理医生。
战争这个词,对于和平年代的人而言,可以说没有什么意义。
他们既没有见过成堆的尸骨和血肉,也没有闻过那糜烂而浊臭的血味。
比前两者更可怕的,是挥之不去的恐惧和记忆。
钱凡格斗和枪术都是上乘,在军中也是说一不二的人物。
可是个人,都会怕死。
听到那些轰炸声,看着子弹与自己擦肩而过的时候,他一度恐惧甚至战栗。
——直到现在,应激创伤的问题也没有完全消除。
“陛下,我们那边有种药,叫万艾可。”
钱凡也不确定这药合不合适,毕竟赵先生看起来五十多了,就算真的有用,精子活性也未必到位。
“但是能否起作用,就不好说了。”
赵构听见这陌生的药名时,眼前一亮:“试!试!不试怎么知道有没有用!”
“这样,医生呢,我这有,等会儿给您看看情况。”钱凡想了想道:“没问题的话,今晚或者明天,我们派个车回去取了药回来,您用着看看?”
赵构的神情已经不能用欣喜若狂来形容了。
如果他能够治好这病,如果自己能再有子嗣,别说保下宋国,把金朝打到蒙古的地界都不为过!
钱凡看着那皇帝激动又狂喜的神情,突然想到了柳恣。
柳元首要是知道自己派人连夜回来取盒伟哥,脸上的表情恐怕……会很好看。
队里的医生是个男的。
可场面照样很尴尬。
按照临国的治法,是要脱了裤子先检查下器官有没有病变的。
赵构现在的心态是,如果能让他再生个孩子出来,哪怕脱裤子给全朝人看也没啥。
问题是守卫和暗卫哪里敢,自然是派了两个会武艺的公公在旁边守着。
医生在屏风后头简单检查了一下,又询问了大致的情况,出来以后跟钱凡低声交代了几句。
当天晚上,一辆车就开回了扬州城。
这事肯定要和柳恣他们报备一下,刚好车子回来的时候,参政院的人还在加班。
“钱凡回来了?”柳恣抱着杯咖啡走到门口,看见熟悉的车牌号时探头瞥了眼挡风玻璃:“没回来?”
车上下来个负责跑腿的小干部,脸上挂满了尴尬。
“柳哥……钱局他让我……回来拿盒伟哥过去。”
柳元首沉默了十秒钟。
“他妈的钱凡那孙子到底在搞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