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们的话语还是跟着广播的声音,真实而清晰的传播了出去。
讲的东西也并没有多复杂。
在最开始的时候,只谈两样东西。
人权思想,与自然科学。
老师都被嘱咐了用教小学生的态度,把那些专业的名次掰开了讲细了,让模糊的概念能够被人们理解。
比如最基本的,人人平等的这个问题。
开民智是个很漫长,但绝对有用的事情。
柳恣清楚这事急不来,所以在最开始,只废除了三样东西。
裹脚、奴隶制,以及三妻四妾的问题。
其实废除三妻四妾这个事,是其他人没有想到的。
柳恣的手段并不过激,只是表示今后不允许纳妾,凡发现者皆会被严厉惩处。
——纳妾这事本身不会干涉经济生产,也不会造成什么很大的社会影响。
但柳恣接触政治的时间久了,清楚一个核心的问题。
如果他允许新的纳妾行为,那么自己的内部迟早会出问题。
江银的人,迟早会和扬州人有贸易往来,时间久了也会风俗交融。
如果扬州人可以自由纳妾,那江银和自己内部的人,也迟早会起这种心思。
那江银的女人能饶了他?自己内部的人不会撕起来?
他要是不提前把这苗头掐死,回头够自己喝一壶的。
而奴隶制的事情,也被转化的非常合理。
由于扬州城的南城墙被炸垮了,柳恣需要大量的工人来进行相关的重建和修复,直接配合政府工程提出了全城募工制。
取缔卖身契和家养奴等行为,连续三天公开说明了募工制和合同这两样东西的存在。
在百姓不能给予最低工资的情况下,政府方面划定了最低工资线。
他们虽然没有铜钱,但钱凡直接和柳恣批了公文,拿出几根金条出来,跟当地的富商换了对等的铜钱和银铤。
这个时代白银还没有广泛流通,加之物价的缘故,就是发工钱也主要是发铜板。
募工的消息广播了没两天,第一批人就已经满了。
有很多都是公开从商人或者世家大族的府邸里逃出来的——然而那些人也对政府没有什么办法。
——有活儿干,有工钱拿,还拿的不少,傻子才不去!
第一是财务局的人在派人和他们谈采购商品和物资的事情,在有生意要做的情况下,跑了些许仆人算不上什么大问题——何况卖身契作废,签些便宜的合同就是了。
其二,自然是忌惮他们的监管和控制能力。
人们猜测着这些奇异人士的身份,也在暗中观察他们的善恶。
目前而言,既不算讨厌,也不算喜欢。
但起码……女人们被放松的脚,总算能喘口气了。
与此同时,热电厂终于可以恢复开工了。
郭老爷子对于这群奇奇怪怪的人,以及目前自己现在的处境,都非常有种赶鸭子上架的感觉。
他本身和孙县令一样,在很大程度上并没有看懂他们的奇异之处。
比如说手电筒、汽车、扬声器、广播这类的东西,需要一段时间消化和理解。
扬州城里的百姓自然也是如此——迷信的认为这些人都是神仙或者半仙,不迷信的则觉得广播是传音入密,光芒那也是施了什么功法。
郭棣本身虽然抗拒这些突如其来的改变,但他并没有选择。
修筑了三十年的城墙说破就破,城里的两万守军搞不定那几条水龙,看样子这群人呼风唤雨,还不到处糟蹋东西掳掠妇孺,怎么说也比那金国的骑兵要好点。
他虽然看不惯衙门里来来往往的女人,但也明显感觉的到,大家对他都颇为客气。
至于这是对老人的照顾,还是对他旧官职的认同,就无从考量了。
老头儿暗中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这些人确实不得了。
他们可以日行千里,还能操控白色的飞鸟,千里传音之类的更是稀松平常。
——难道真是神仙?
于是在某一天,他送了个炉子到衙门里,想找柳恣说点事。
柳恣看见这老爷带了个火炉过来,有点懵。
“您这是……”
“一点心意。”
郭棣露出为难的笑容,又意识到他并不懂这炉子的意思,就解释道:“现在进了十月,这是我们节令的礼物。”
“请坐,炉子放这就好了。”柳恣略有些茫然的看了眼那半人高的小铜炉,好奇道:“节令?”
“十月一日是烧衣节,”郭棣露出笑容来:“也叫十月朝,届时当授衣祭祖,抑或出城飨坟。”
他示意柳恣看那暖炉的炉口,善意的解释道:“十月朔开炉向火,这十月里,我们当地人经常用这种炉子温酒烤肉,围坐在一起饮啖。”
咦,老爷子今天怎么还主动送礼物来了?
柳恣自然也知道,这郭棣平日里不怎么亲近他们,眼睛里的抗拒和提防也一直存在。
“您这是……有事找我?”他试探道。
“我不知道你们是哪路神仙,”郭棣虽然理解不了他们的这些东西,但本能的感觉这些人不是神仙,只行礼道:“放足禁奴之事,老夫不予置评。”
“但有一事,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办成。”
他看向那白净的年轻人,只犹豫了一下,开口道:“生子不举之事,屡禁不止,且近年来愈演愈烈。”
“你们如果能革除此习,也是在行善积德啊。”
柳恣示意门口候着的孙赐给老爷子上杯茶,好奇地听他说了下去。
宋人把生下子女不予抚养的事情,称之为不举。
而所谓的不举子,也就是弃婴。
弃婴的现象在宋朝的各个时期和地区都非常普遍,到了郭棣这一代已经成了严重的社会问题了。
无论是普通人家还是士大夫家里,孩子生多了就直接杀掉或者扔掉,也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情。
“是……只杀女婴吗?”柳恣试探性的问道。
“不,”老爷子叹息着摇头道:“男多则杀其男,女多则杀其女,东坡先生及其他官员也曾多次上表,但无论官府做什么,都屡禁不止。”
柳恣愣了半天,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半晌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