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呜呜”
“呜呜呜呜呜”
窗外的树梢上,一只鹧鸪在叫着。声音凄迷,像是在召唤甚么,又似在挽留甚么,声声力竭而止,好不凄厉。
梅远尘正做着梦。
梦中,娘亲带着自己在清溪的府宅后院,挖了坑种着苗木。所种的,乃是一株小桠楠。娘亲温声对自己说着:“好孩儿,这小楠苗现下虽小,但终究会渐渐长大。等它长成了大树,质刚比铁,叶冠似伞,顶天而立地。那时,它便可以给你遮风避雨,佑你周全平安了!”梅远尘一脸不解,疑道:“娘亲,孩儿自有爹娘佑护,又要这楠木佑护作甚?”娘亲一脸愁苦地望着自己,默而不言。待他还要再问,却听得耳畔响起“呜呜呜呜呜”的一阵哀鸣,心里一惊,瞬时悠悠转醒。
“呜呜呜呜呜”窗外的树梢上,一只鹧鸪在叫着,声声力竭而止,好不凄厉。
梅远尘从床上坐起,只觉左臂隐隐有些生疼。想起昨夜膳后回房途中,自己和云爷爷撞到一起,左前臂碰到了云爷爷肘尖。登时便觉浑身酸麻头晕目眩,只得上床躺下,不想竟沉沉睡去,至此方醒。想起梦中之事,又听着窗外的鹧鸪声,奇道:“便有如此真实之梦?梦着鹧鸪叫,醒了竟真有鹧鸪在叫!”
隆冬里,天色沉闷整日灰蒙蒙的,早晚难辨。依着往常,辰时初刻海棠都要来唤自己早起的,今她既还未来,想来时辰尚早,梅远尘心下一番计量着。“海棠、漪漪竟成了我的义妹,世子成了我的义兄,呵呵,这可实在好极了!”想起昨夜,不仅爹娘收了海棠做义女,自己亦成了颌王的义子,梅远尘忍不住笑着自语道。
梅远尘记得傅愆讲起,巳时二刻,吏部衙役便会掌三马八卦辇来接。想起自己昨夜才认了颌王一家为义父、母和义兄、妹,还不及再处一日便要分离。王府上下对自己甚好,当下心里实在大大的不舍,却又无可奈何。梅远尘看着天色估摸着时辰,想来已快到请早,便去向义父、母及义兄、妹请早辞行罢。正行到门外,瞧见丈余处一白衣少女垂首背对着自己站在院内,那不是海棠又是谁?
梅远尘得了这个青梅竹马的义妹,心中美滋滋的,走近海棠笑嘻嘻问道:“好妹妹,你怎的站在这里?进来唤我便是。时辰未到有甚么要紧的?”
“公子,莫再拿我取笑,听得别扭得紧。”海棠脸色微红,哽咽答道。
梅远尘靠的近了,这才看到海棠眼里有泪,粉嫩脸庞泪痕兀自未干。顿时心急,就要伸手去拭,才碰到她脸,只觉她脸冷似冰,着急更甚忙问道:“好海棠,怎么了?是我错了,我赔礼便是了!”
海棠抬起头,看看梅远尘,哭得更是伤心了。梅远尘与海棠自幼相处,自知她向来温婉善良,绝不会因着这小小玩笑跟自己如此较劲。心想,她这般啜泣不止,想来另因其事。梅远尘直觉发生了甚么重要事情,忽然惴惴不安起来,拔腿便往父母房间跑去。他一边跑,一边大呼:“爹”、“娘亲”,却哪有回应?叩门几十响亦不见有人来开,正想转身去云鸢房间,却见海棠已然跑着跟来。只见她手执丝绢拭泪,断断续续道:“公子你莫要寻了老爷夫人他们行去已多时了。”
这一惊实在非同小可。
梅远尘只觉心窝一紧眼前一黑,头重脚轻一个趔趄就要摔倒。海棠见状,紧忙过来扶住他。过了几个呼吸,梅远尘稍稍缓过来,定了定身,轻轻推开海棠,向外面发狂奔去。一路上,不知已落下了多少泪滴。海棠担忧他心伤做了傻事,哪敢大意,竭力在后追赶着。
一路上,梅远尘不知走过几个回廊、几条小径,亦不知撞到几个佣仆、几个卫兵。他原只盼着早些行到大门口,此刻真真到了大门,望着四周陌生的街街巷巷,又不知该往何处去寻。一股惧意从头皮如电波般传来。
海棠终于追了上来,见梅远尘站着并未走远,心下稍安。这时她驻足躬身大口喘着粗气,一边抬头紧紧盯着梅远尘,一脸神情藏忧于怜。待气息渐平体力稍复,海棠乃缓缓走近远尘,与其比邻而立。但见他双目赤红唇角轻颤,表情木讷,一脸的黯然,真教自己好不心疼。二人伫立良久,海棠见他呆立不说话,实在放心不下,便伸手拉拉他衣角,轻轻唤道:“公子!”
梅远尘原自恍恍惚惚中,便似无知无觉了一般,听得一个温柔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才缓缓回神。正见海棠脸挂清汤,一脸着急看着自己,心下大是不忍,乃迫着自己勉强笑笑。笑脸尚未成,眼泪却先流了。海棠从袖袋中抽出一信件物事,双手递来谓他道:“这是老爷、夫人留给你的信,你看看罢。”
梅远尘伸手去接,见封面乃是母亲亲笔:“我兒遠塵親啟”。封包并无火漆,梅远尘径直抽出来看。
遠塵我兒:
見此信時,爹娘已行出遠矣,勿追。
都城乃盛學之地,兒且遵王爺安排,靜心求知,無使爹娘掛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