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不能答应。
“你走吧,陈某斟酌一二,若事可行,过些日子让付百户再去濠镜寻你。”
陈沐挥手让蝶娘离去,等她走到门槛时才说到:“回去看紧嘴巴,香山所的事,不要漏给夷人。”
“奴家晓得,千户放心。”
蝶娘刚走出去,付元耷拉着脑袋看向陈沐,“千户,卑职……”
“怎么,还想去送送呢?”陈沐看着付元就气不打一处来,自己都被气笑了,“让你给我找俩翻译,你找来个信天主教的修士也就算了,还给老子弄回来个倭婆子。”
“头一次,你没经验,陈某不怪你,以后谋事周密些,管住自己的嘴,别跟白纸似得什么都给别人说。”陈沐说完朝亚门外看一眼,对付元挥手道:“想去送就去,去濠镜好好看看他们是什么情况,船是什么船,人是什么人。”
付元愣在原地不敢动弹,被陈沐又驱了两遍才拔腿儿往外跑。
等人都走了,陈沐靠在椅背上狠狠出了口浊气。
不答应蝶娘,不是因为陈沐怕什么朝廷不准官民通夷的法令,这条法令很凶,但在整个东南沿海没人把它当回事。陈沐的顾虑是他不知道这些人的情况,也不知道濠镜番夷的大致情况。
何况,他还不太能习惯明朝这种认义父、契子的风气,二十出头连老婆都没有,冒出来个十九岁的义子。
这合适吗?
“这一桩桩一件件,黄粱都造反抢掠的土贼、诱骗民女的佛朗机、占了军田的大和尚——这么多要打的人,咱这有山有水,可不能因为风景松懈了!”
陈沐拍打两下脸面,稍稍振作精神,转头对隆俊雄问道:“李光头,你们知道他么?”
“千户是想收拢这支倭寇?我们出海的时候李光头已经死十来年了,但海上还有人提起他和邓獠、姚大的事,小的知道一点,这就说给千户听……”
“可信呀!比番夷可信多了!”
承,承认了?
陈沐皱起眉头,他只是随口一说,真没想到蝶娘居然大大方方地在千户衙门里承认自己是倭寇。
看到陈沐皱眉,蝶娘登时瞪大眼睛,随后帕巾捂上樱口,轻笑道:“千户坏极,诈奴家。”
陈沐眼神定定地看着蝶娘,并不作声,堵在口中的话太多,反倒提不起什么开口的兴致,索性沉默应对,等着女娼妓自己把话说出来。
他能憋住,付元却憋不住,手按刀柄瞪圆一双铜铃眼指着蝶娘骂道:“你妈的臭屁,你是个倭婆子?老子杀了你!”
“奴家已在衙门里坐着,是生是死全凭千户大人发落。”
蝶娘说完这话还不忘笑着朝陈沐抛个媚眼儿,等再转向付元时又是冷若冰霜杏眼圆睁骂道:“昧良心的死鬼,奴家多少年没人碰的身子让你睡了也不给钱,现在还想杀人了,你倒是拔刀啊!你杀啊你!”
信息量有点大。
话在陈沐脑袋里转了一圈才转明白,这蝶娘不是娼妓,或者至少这几年不是娼妓,不然哪儿有几年不做生意的呢?
“付百户坐着吧,出门在外不知来路与人睡觉,你有几颗脑袋够人砍?”
陈沐摆手让付元坐回去,对蝶娘问道:“你是想见我?”
看模样这年头既会番语也会明语的翻译是珍稀物种,付元找来这俩人都什么成色!一个冒充娼妓的倭婆子,他还把人家睡了;一个满脑子狂热宗教的耶稣会修士,濠镜澳还有个番夷神父等着。
“奴家只是听说千户战功彪炳入仕香山,要找会说番语的帮手,民女能帮千户。”说到正事,蝶娘眼神也正经几分,道:“一年半载跟随千户左右、或千户登濠镜召之即来,都行。”
说的倒是挺好听,陈沐觉得蝶娘是个聪明人,知道这会再显露媚态引他厌烦就会招来杀身之祸。
“你来千户衙门担着杀头掉脑袋的风险,一定是有所求。”陈沐手臂撑着下巴道:“你求什么,一并说出来,陈某能做到,你就留在衙门当翻译,一月三两银;要是我做不到,也自会放你离去,决不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