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庆深深地看着黄道周。
他这间办公室里的那些秘书和几个处理公务的军官,全都目瞪口呆地同样看着黄道周。
气氛瞬间一片凝重。
“石斋公,你这是无端构陷,我对大明的忠心可昭日月,你我都是先帝旧臣,我不知道你这是何居心,但我杨庆也绝不是可以任人构陷的。今日咱们就到一同监国面前,到太后面前,把这件事情说清楚,别以为你年纪大就可以血口喷人,须知咱们大明也是讲道理的!”
杨庆拍案而起。
“老夫无需与你见监国,你权倾天下手握重兵,两个女人敢如何?老夫今日此来,就是要揭穿你这个奸臣的真面目,如今老夫的话已说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黄道周冷笑道。
“石斋公,难道你觉得大明就没有律法了吗?”
杨庆喝道。
“老夫说过,悉听尊便!”
黄道周说道。
“至于大明律法?忠勇侯指使锦衣卫栽赃构陷无辜之时,可曾想过大明还有律法?
老夫年逾六旬,此生所欠唯有一死尔!今日我就把你的狼子野心扒开给天下人看看,你忠勇侯能砍老夫的头,但老夫只要活着,你就堵不住老夫的口。老夫就算死了,也要到地下诉之先帝,诉之太祖皇帝,大明江山还容不得你觊觎!”
他紧接着说道。
“越说越不像话了,把这老东西给我扔出去!”
杨庆勃然大怒厉声喝道。
旁边两名军官立刻上前抓住了黄道周的胳膊,黄道周也很符合形象地猛然甩开他俩,白胡子无风自动般威风凛凛地喝道:“老夫自己会走,老夫今日回家就准备好棺材,老夫这颗项上人头,忠勇侯何时欲取请便!”
说完他昂然地走了。
杨庆一脸深沉地看着他就这样迎着阳光走向门外,然后示意外面的士兵不用阻挡。
“这个老东西太嚣张了,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杨勇看着黄道周的背影恨恨地说道。
“你懂个屁,这叫智慧,这都是千年狐狸,和他们比你还嫩点,可惜终究是一群乌合之众啊!”
杨庆感慨地说道。
“呃?”
杨勇一脸懵逼。
一小时后,兵部衙门內。
“这个懦夫,他当年犯颜直谏时候的勇气哪里去了?”
张国维拍着桌子怒喝道。
他旁边匆忙赶来的吏部右侍郎毛士龙,礼部左侍郎姜日广,工部尚书袁继咸,刑部左侍郎吕大器,全都是一脸的凝重。他们又不是懂个屁的杨勇,这些老狐狸一眼就看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表面上看是黄道周怒斥奸臣,不惜冒死揭露其真面目,但实际上杨庆的真面目哪还需要他跑去揭露了,那都快路人皆知了。这只同样的老狐狸纯粹就是以退为进,以这种可以留下美名的方式,实现其临阵脱逃的目的。
他就是临阵脱逃。
双方已经到了可以说图穷匕见的大战边缘,杨庆咄咄逼人的进攻,东林群贤节节败退,原本还算齐心的士绅集团在一千五百万的压力下四分五裂,甚至倒戈投降的都有,哪怕依然在和杨庆对抗的,也越来越倾向于不再支持东林党。
东林党可以说四面楚歌。
前有强敌,后无支援,在这种情况下他明显失去勇气,想提前逃跑了。
至于得罪杨庆……
杨庆还没那么不懂事!
黄道周一个六十多的老头,天启二年进士,至今也算三朝元老了,当初都敢直斥崇祯,大明谁都知道他以刚直出名,甚至因为犯颜直谏气得崇祯把他官职一撸到底,但很快又因为他骂得对而把他召回京城。
连崇祯都容忍他,杨庆怎么可能杀他以落个恶名?
再说他还献上一个侍郎。
杀他肯定不行,但以此罢他官是理由充足,然后新的吏部左侍郎肯定又是北党,杨庆得在心理感谢他,感谢他把又一个阵地白送自己。话说黄道周这手以进为退玩得漂亮,他一把年纪了也没什么追求了,头上顶着一个怒斥权奸的好名声,在杨庆得到吏部左侍郎这个重要阵地的感谢中,舒舒服服地回家养老了……
他家是漳州的。
而且和南洋公司颇多生意关系。
杨庆会给他一些奖励的。
可他是抽身走了,却把东林群贤给坑惨了,吏部尚书丢了,左侍郎丢了,四司郎中已经下狱一个,接下来换上的肯定是杨庆手下,这一下子吏部至少被杨庆控制一半了。然后他向文官系统渗透的大门就敞开了,接下来在马士英主持下,新的左侍郎和考功司郎中配合下,越来越多的非进士籍官员被提拔起来,他们对马士英和他后面的杨庆无疑是感恩戴德的,当朝中和地方全都充斥这样的官员后东林群贤还玩个屁!
缴械投降吧!
“石斋开了一个坏头啊!”
袁继咸哀叹道。
的确,这是另一个麻烦。
黄道周可以临阵脱逃,那么剩下的其他人,包括东林群贤的核心人物也一样可以临阵脱逃,实际上之前徐石麒已经算临阵脱逃了,只是他属于被逼无奈,毕竟把柄在杨庆手中。
可黄道周是主动的啊!
他是在既没有受到威胁,也没有被谁逼迫的情况下,纯粹是看到形势不利,觉得东林群贤胜算渺茫,不想再跟着混了,主动脱离队伍,以给杨庆好处的方式,在既能保证名声又能保证利益的情况下,顺利脱身逃回家享清福的。他弄不好会成为一场溃败的开端,要知道哪怕东林党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核心成员,普通成员和外围,甚至还有依附的势力,这些跟着东林群贤是有各自目的的,如果东林群贤明显要沦为失败者,那么他们当然也会学黄道周。
这和战场上一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