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駉小心翼翼地说。
崇祯微微叹了口气。
“凌卿,朕南幸之意已决,汝等不欲为北官随行即可,汝等属下之人亦可跟随,若留在北方就安心听秦王号令,还都北京之事就不要再提了,北方如今这样子,朕实有负百姓,秦王若能使北方百姓平安,那就随他去吧!”
紧接着他摆了摆手说道。
“陛下,那德州……”
刚擦干净脸的吴伟业欲言又止。
他的意思是咱怎么过?
德州,临清,东昌三城在运河上串成串,绕也没地方可绕,要想过去就只能一座城一座城地挨个打开,真打倒也没什么,毕竟崇祯后面还跟着关宁军和高一功的三万顺军,可大明皇帝带着自己的军队和贼军合伙,进攻某种意义上说一群大明的忠臣义士……
这,这,这怎么这么别扭啊?
这些人的确算是大明的忠臣义士了!
崇祯也很纠结,他这时候才发现走运河完全是个错误,要是走海路就没有这些破事了,可他也没想到自己在这里还有些忠臣义士啊,他如果真得下令进攻德州,那么大明这个招牌在北方士绅心目中也就彻底臭了。就像张凤翔所说的,既然你们想做南宋,那就别怨我们做那些跟着金军和蒙古军南下的汉人军阀,别怨我们做灭宋者张弘范了。是你们抛弃我们的,是你们把我们出卖的,南宋把我们卖给异族,你们把我们卖给贼,这对我们来说都一样,以后我们跟着李自成南下灭你们的时候就是你们咎由自取了。
而他可是还想有朝一日中兴呢!
他当然不可能就这样认命,他和李自成的妥协不过是换取重整旗鼓的时间而已,只要在江南训练出一支精锐之师,他还是要杀回北京的,那时候北方士绅的支持也是必不可少的。
可现在怎么办?
此刻不仅仅是崇祯,这船上所有人都默然不语。
“咳!”
突然间一声咳嗽响起。
朱帅钦和凌駉愕然抬头,看着一直站在崇祯身后的那个年轻锦衣卫。
后者身穿红色飞鱼服,背后就像孔雀开屏般斜插七把刀,那造型看起来也是相当夸张,然后他一脸矜持地再次咳嗽了一声。
“杨庆,此事交给你了!”
崇祯缓缓说道。
“但不能攻城,此辈皆忠义之士,虽阻朕南下但也是为了大明江山社稷。”
他紧接着补充道。
崇祯就这样打着众人回避的招牌沿运河一站站向前,兴济,沧州,东光……
然后很快就走不动了。
桑园。
“陛下,臣宁死不能奉诏!”
大明庆藩奉国中尉朱帅钦趴在甲板上痛哭流涕地说道:“陛下,大明之江山非陛下之江山,乃太祖皇帝之江山,臣与陛下同为太祖之后,宁死不能坐视陛下弃淮河以北,使中原百姓为逆贼荼毒,陛下此时有十万大军山东百万义民,何惧那闯逆,臣请陛下回师,臣与山东义士为陛下前驱还都北京扫清宗庙!”
这就是李自成接下来需要收拾的反抗势力之一。
也是最大的一支。
吴三桂以崇祯名义发出各地起义师勤王的圣旨后,被李自成助饷逼急了的德州,东昌,临清等地以前工部尚书张凤翔为首,奉朱帅钦起兵,趁着李自成山海关大战的机会卡断了运河。
然后现在倒霉了。
高一功的大军就在崇祯后面呢!
他们逃过此劫的唯一办法就是再把崇祯拉下水,所以他们是坚决不能让崇祯过去,这要是崇祯走了,那李自成还不得把他们的脑浆子都夹出来呀!最终结果就是德州,临清,东昌三地组成攻守同盟,连同鲁西北一带其他地主武装齐聚德州,准备在这里做下一个吴三桂。话说他们也是真得走投无路了,尤其是崇祯离开天津后接管那里的顺军对原毓宗保护下的士绅进行了彻底清算,据说光盐商就夹死十几个,这种丧心病狂的行为更是让他们没了退路。
话说李自成现在可很需要钱。
他需要赈济灾民,需要扩充军队尤其是组建水师,黄蜚等人南下带走了几乎所有的水师,李自成部下如今没有水师,想要继续维持对咱大清的封锁,那么就必须自己造船重建,还需要从南方引种地瓜,在这笔生意上郑芝龙肯定要宰他一笔的。话说这从流寇变成坐寇之后,李自成也感受到了压力,这君主的确不是那么好当的,外敌,内敌,百姓,士绅,官员,制度等等乱七八糟全都得由他来操心,而所有这一切的前提又是银子。
尽管他抄了几千万两。
但这些还是远远不够的。
他至少今年是不准备向治下老百姓收税的。
因为他很清楚,无论多少士绅官员反对自己,只要老百姓还惦记着他的均田免粮,那么后者就统统都是渣,相反,一旦均田免粮这个旗帜倒下,那么他的基础也就崩塌了,所以至少在今年他还是得高举这面旗帜。
哪怕有所改变也得以后再说。
所以他还是得重新拾起打土豪,之前是因为担心各地反抗愈演愈烈影响了山海关的大战,但现在山海关打赢了,缺了一个蛋蛋的多尔衮再无力南下,没有了后顾之忧那当然是重新对士绅举起屠刀。收老百姓税和打土豪相比,明显后者更符合他的风格,所以原本山海关之战时候被他匆忙叫停的助饷,这时候在各地又开始恢复,反正这些士绅已经是他圈里的肥羊了,不宰那真得就没天理了。
可怜那些士绅真得走投无路了。
崇祯是他们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这时候无论如何不能放过。
“朕之旨已下,岂有食言之理,尔等不欲为北官,随朕南下就是。”
崇祯缓缓说道。
说起来他对这些人还是满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