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就这样打着众人回避的招牌沿运河一站站向前,兴济,沧州,东光……
然后很快就走不动了。
桑园。
“陛下,臣宁死不能奉诏!”
大明庆藩奉国中尉朱帅钦趴在甲板上痛哭流涕地说道:“陛下,大明之江山非陛下之江山,乃太祖皇帝之江山,臣与陛下同为太祖之后,宁死不能坐视陛下弃淮河以北,使中原百姓为逆贼荼毒,陛下此时有十万大军山东百万义民,何惧那闯逆,臣请陛下回师,臣与山东义士为陛下前驱还都北京扫清宗庙!”
这就是李自成接下来需要收拾的反抗势力之一。
也是最大的一支。
吴三桂以崇祯名义发出各地起义师勤王的圣旨后,被李自成助饷逼急了的德州,东昌,临清等地以前工部尚书张凤翔为首,奉朱帅钦起兵,趁着李自成山海关大战的机会卡断了运河。
然后现在倒霉了。
高一功的大军就在崇祯后面呢!
他们逃过此劫的唯一办法就是再把崇祯拉下水,所以他们是坚决不能让崇祯过去,这要是崇祯走了,那李自成还不得把他们的脑浆子都夹出来呀!最终结果就是德州,临清,东昌三地组成攻守同盟,连同鲁西北一带其他地主武装齐聚德州,准备在这里做下一个吴三桂。话说他们也是真得走投无路了,尤其是崇祯离开天津后接管那里的顺军对原毓宗保护下的士绅进行了彻底清算,据说光盐商就夹死十几个,这种丧心病狂的行为更是让他们没了退路。
话说李自成现在可很需要钱。
他需要赈济灾民,需要扩充军队尤其是组建水师,黄蜚等人南下带走了几乎所有的水师,李自成部下如今没有水师,想要继续维持对咱大清的封锁,那么就必须自己造船重建,还需要从南方引种地瓜,在这笔生意上郑芝龙肯定要宰他一笔的。话说这从流寇变成坐寇之后,李自成也感受到了压力,这君主的确不是那么好当的,外敌,内敌,百姓,士绅,官员,制度等等乱七八糟全都得由他来操心,而所有这一切的前提又是银子。
尽管他抄了几千万两。
但这些还是远远不够的。
他至少今年是不准备向治下老百姓收税的。
因为他很清楚,无论多少士绅官员反对自己,只要老百姓还惦记着他的均田免粮,那么后者就统统都是渣,相反,一旦均田免粮这个旗帜倒下,那么他的基础也就崩塌了,所以至少在今年他还是得高举这面旗帜。
哪怕有所改变也得以后再说。
所以他还是得重新拾起打土豪,之前是因为担心各地反抗愈演愈烈影响了山海关的大战,但现在山海关打赢了,缺了一个蛋蛋的多尔衮再无力南下,没有了后顾之忧那当然是重新对士绅举起屠刀。收老百姓税和打土豪相比,明显后者更符合他的风格,所以原本山海关之战时候被他匆忙叫停的助饷,这时候在各地又开始恢复,反正这些士绅已经是他圈里的肥羊了,不宰那真得就没天理了。
可怜那些士绅真得走投无路了。
崇祯是他们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这时候无论如何不能放过。
“朕之旨已下,岂有食言之理,尔等不欲为北官,随朕南下就是。”
崇祯缓缓说道。
说起来他对这些人还是满意的。
毕竟这些人理论上也是为他而战的,虽然和那些真正对他忠诚不二的相比还是要差一些,但对比那些背叛他的,追杀他的也算对得起他了,尤其是朱帅钦这样的宗室,在宗室普遍都表现如猪的情况下,能有这份魄力也算难得。
“陛下,臣能走,这百姓能走吗?”
起兵临清的兵部主事凌駉说道。
他倒是南方人,他是在山西兵败而回的,原本历史上归南明,后来受弘光命令守归德阻清军,但守军都投降,他愤而自杀。
“百姓依秦王即可!”
张慎言不耐烦地说道。
“陛下,老臣历事四朝,老臣敢问陛下如此,何颜见先帝,何颜见神宗皇帝,何颜见大明列祖列宗!”
张凤翔悲愤地说。
他其实原本还可以历事五朝的,这可是咱大清顺治朝太子太保,话说他此刻心情的确唯有悲愤,不过肯定不是对大明列祖列宗的感情使之,主要是他是本地人,他家就是聊城的,这连跑都没法跑啊!他人跑了家里的几万亩良田总不能带着吧?
“元蓬公,请自重!”
吴伟业厉声喝道。
“陛下不过是南幸还都太祖皇帝旧都而已,何来弃淮河以北之说,难道秦王非大明之臣,难道太子不是还在北京,难道这山东再非大明之地?秦王虽出身草莽,然已洗心革面得陛下之赦,率领所部为大明藩屏镇守北京阻挡建奴,再非过去之流寇。公即为神宗及先帝旧臣,当知建奴为患数十年乃大明世仇,国家用兵数十年未能诛灭,当年建奴入关劫掠山东遭其荼毒,此番秦王归顺,与朝廷联军一战而诛其数万,尔等不思尽心协助秦王使其再接再厉荡平建奴,反而兴兵阻挡圣驾是欲为乱否?”
他紧接着大义凛然地怒斥。
话说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脸皮有点厚了,尤其是那李自成洗心革面一出,他自己都有点作呕,但他又必须得这么说,他家是太仓又不是德州,他管山东士绅是不是被李自成夹出脑浆子呢!崇祯南下明顺停战,他们继续在秦淮河上吟咏风月拿着海上贸易而来的白银风流快活才是正理,至于北方士绅的哀嚎他们是不会听见的,或者听见了也装听不见就行。
“狗东西,老夫万历二十九年进士,汝何人?降生否?何敢在此教训老夫?”
张凤翔一口浓痰啐他脸上,毫不客气地骂道。
“呃?!”
吴伟业张口结舌。
的确,人家中进士时候他还没下生呢!
“大明就是尔等东林党坏了,尔等居南方丰饶之地,坐视北方饥荒饿殍遍野,天下大乱盗贼蜂起之时尔等于秦淮河上欢歌宴饮,宗庙蒙尘之时不顾廉耻以北方之民饵贼,以万里河山换尔等之苟安,以千万黎民之尸骨换尔等之升平,尔等厚颜无耻简直令人作呕,尔等欲为南宋,难道就不怕有朝一日吾等为张弘范?老夫虽行将就木,但终有一日观汝等之崖山!”
张凤翔恶狠狠地说道。
说完他站起身,也没有再向崇祯行礼,直接带着随从走向船下。
而朱帅钦和凌駉尴尬地看着他。
“陛下,元蓬公也是一时激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