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赵安离的猜测,裴子庭打从心眼里不赞成。按照他的说法,当年韩大夫人所在的韩家大房已处于潦倒的窘境,日子过得还不如二房,别说一万两黄金了,估计连千两银子都没有,县令等人根本不可能因为钱财而迫害韩大夫人。
见裴子庭不相信,赵安离也不多做解释,直接让人将忠叔找来,询问他裴家十五年前可曾发生什么大事,尤其是钱财方面的。
忠叔在裴家已有二十年,小事虽不是每件都记得,但大事却都记得一清二楚。
裴家是做金银玉器生意的,而在十五年前,却遭逢了一场大祸。当时裴老爷野心勃勃,一心想要将自家生意做大,为此,他跑断了腿,耗费大量的精力与时间,终于拿下了如意坊的单子。若是这笔生意能够做成,裴家就可以鲤鱼跳龙门,不再拘泥在方安镇这样的小镇子里。裴老爷日夜监工,总算将订单按时完成。可是,当裴老爷准备送货时,却发现所有的玉器一夕之间全都被人砸了,没有一个完好无损。裴老爷登时晕了过去。
想要再赶工将订单完成是不可能的了。订单完不成,不仅钱收不回来,而且还要翻倍的赔给如意坊。不仅如此,因裴老爷秉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念头,除了将所有的钱全部购买了原料外,又跟其他人借了不少。也就是说,裴老爷当年不仅将自家的钱赔了干净,还欠了一屁股的外债。不出意外,裴家不止要变卖所有的家产,就连裴家人都有可能会被卖身为奴,从此不能翻身。
待忠叔说完,裴子庭的脸色,不出意外又白了,摇摇欲坠的几乎晕倒,颤着嘴唇问他,“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忠叔叹口气,“老爷和夫人也是疼惜您和大少爷,不想你们跟着一起担惊受怕。如果事情不能解决,那就是迟早会知道的事儿,还不如让您和大少爷多过几天高兴日子。若是事情能够解决,告诉你们也只是让你们白白受一遭罪。所以,这事儿就对您和大少爷瞒了下来。不过,幸好老天有眼,老爷找到了一张单据。原来老太爷临终前怕老爷会败家业,就事先在钱庄存了一大笔银子。用这笔银子,老爷总算将所有的外债还清,渡过了变卖家产的危机。”
赵安离听后和白玉堂对视一眼,一起看向裴子庭。裴子庭此时已经眼神空洞,脸色白的吓人。
这笔银子出现的太巧,巧的不光赵安离和白玉堂不相信,就连裴子庭自己都不相信。毕竟,世上可没有这么巧的事情。
赵安离突然觉得裴子庭挺可怜的。亲人和认识的人一个个被杀,又发现他们可能死的罪有应得。这滋味,真是五味陈杂,各种难受。
对于另几大家族的事情,忠叔不甚清楚,不过隐约记得那一年,万老爷的船运生意也倒了大霉。
这海上生意虽然利益大,但相对的,风险也高。除了那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的海盗,海上一个巨浪都能把船给翻了。然后那一年,碰巧遇到海上大风暴,万老爷的船一只都没有回来。
“具体赔了多少不太清楚。不过咱府上出事后,夫人曾回娘家借过钱,但是最后没有借到。想来万老爷应该赔了不少。对了!好像那次船运韩老爷也投了笔银子进去,估计也跟着一起赔了吧。”
忠叔说完,问了下没有其他吩咐,又去忙其他事情了。赵安离和白玉堂陪裴子庭默默坐着。毕竟这种时候,任何安慰的话都是在伤口上撒盐,沉默的陪伴才是最好的安慰。
过了不知多久,赵安离和白玉堂差不多已经把县令送来的资料翻了一小半,裴子庭终于开口,“韩大夫人哪儿来的钱?她如果有这么多钱的话,为什么自己不用,却去做些针线活儿来补贴家用?”
这其实也是赵安离想不明白的地方。她停下手中的动作,猜测,“也许是她不能用?比如韩家祖先曾留有什么遗训,后世子孙不到饥寒交迫之地,就不许动用这笔钱。”
“还有一种可能。”白玉堂慢悠悠的开口,“这些钱不属于他们韩家,而是他们替别人保管的。”
他人之财,焉有动用之理。尤其是对自尊心很强的读书人来说,即使自己饿死,都不会动用这些钱。
这个猜测倒比祖训更靠谱一些,于是,三人就依着这个猜测,继续往下分析,然后,又有了些疑问。
这笔钱,是谁留在韩家?他为什么不把钱放在自己家里,而是送去韩家?而且韩家大房已经消失十五年,却从来没有人来韩家要过这笔银子……一般人可不会如此放心,把这么多的钱留在他人家里不闻不问。除非,时间太久远,那家人的后代并不知道自己祖先曾将钱寄存在他处。又或许,那家人同样都死光了……
“一般家中遭逢大祸,不少人会在大祸来临之前,先把一部分的财产藏在别处,以防自家被连根拔起。大多是将钱交给自己信任的且不会受到牵连的人家。而韩家是书香门第,来往最多的也应该是读书人。你以前说过,韩家大房的老太爷曾经做过大官。也许就是他的同僚犯了大罪,然后这位同僚在抄家之前,把钱交给韩老太爷保管。至于为什么没人来取……”赵安离一耸肩,“也许这位同僚被满门抄斩或是被抄九族了吧。不过,自先帝开始,本朝就没有抄过九族的,满门抄斩也少有。韩老太爷是什么时候当的大官?□□太宗时期?”
裴子庭茫然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白玉堂倒了杯茶水递给赵安离,又自己倒了一杯,端着茶水喝了一口,抬眼看裴子庭,“韩家是什么时候来的方安镇?”
裴子庭依旧不清楚,于是又把忠叔叫了过来。可惜忠叔也不知道,只知道是很久以前。
赵安离一直盯着白玉堂给自己倒的那杯茶看。刚才说了不少话,还真的有些口干。只是这是白玉堂给她的,她到底该不该喝呢?她刚才可是把他给气坏了,按照他以往的脾气,他肯定要磨刀霍霍报复回来的。
越想,赵安离越觉得这茶水有问题,还是不喝为好。
白玉堂就见赵安离盯着那茶水瞅了半天,犹豫不觉,最后悄悄把茶杯推远了点。
对于她的行为,白玉堂望天翻了个白眼。
没喝水,赵安离只好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继续说:“不管韩家大房的钱是怎么来的,但二房估计清楚大房有这笔银子。船遭海难,韩老爷和万老爷赔的血本无归,于是韩老爷和万老爷就把主意打到了韩大夫人身上。后来这件事又被其他人知道了,于是所有人都参与了进去。”
“我要去找舅舅问问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裴子庭突然站起来,神情决绝。
赵安离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裴子庭说的是万老爷,不赞成的摇摇头,“他肯定不会告诉你的。你去了也是白去。”
裴子庭抿了抿嘴,似乎在犹豫。
这时,有下人来禀报说万家来人了,请裴子庭过府一叙。
裴子庭勉强露出个笑容,“看来我这一趟,不去也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