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咣、咣……
炮弹不停地在山头上的红圆圈内炸开连续不断。此时,连绵不断的飞雪依然往下飘来,但,也阻挡不了战士们高涨的热情。要知道,每门迫击炮配上四箱炮弹;这是难得的一次过瘾啊!
蒋书山带着棉手套,双手捧着战士递过来的炮弹,一发、一发地装进迫击炮的炮筒。随着炮弹呼啸而出,又继续装上。
“排长,你的手套坏了;换上一双新的吧!”
一名战士提醒地说。
“没关系,继续把炮弹递给我。”
蒋书山低沉着声音说。
“是!”
战士回答道。
炮弹又递在蒋书山的手中。其实,蒋书山打完一箱炮弹后,棉手套已经被雪花粘在炮弹上的预热浸坏了,连手上的皮肤都已经被粘上。钻心的痛,已经使他感觉到这一切,但,他仍不放弃。心中的怒火依然燃烧。
对战友的失去和父亲的怀念,使他把憋在胸中的怒火与怀念,都寄托于这枚枚炮弹之中。
远处炸开的火光和升腾起的雪花,仿佛就是一个个对战友和亲人怀念的花圈。
炮弹依旧在炸响,怀念也依旧在增加。
二十四
的、的、的……
手提一个行李包、肩膀斜挂一个绿色挎包、身穿一套绿军装的蒋书山轻轻敲了102号房门。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了。
“呵!——孩子,你回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寇雪疼爱地用手拉着蒋书山的手走进房厅,坐在沙发上,然后抬头对着房间喊:“勤儿,你哥回来了。”
“哎!来了。”
声落人到,已经站在蒋书山面前的柯书勤欣喜地喊道:“哥,你回来了。”
看着已经长大成大姑娘的柯书勤,蒋书山欢喜地说。
“唔!刚到。”
蒋书山朝柯书勤点了一下子头,然后伸出手拉住母亲寇雪的手,十分焦急地问:“妈,你不是……”
“先不说这个、先不说这个。你饿了吧,勤儿,带你哥到卫生间洗个脸,然后吃饭。”
寇雪关味味地打断蒋书山的话。
“好咧!哥,走。”
柯书勤伸出手抓住蒋书山的手,拉起蒋书山往卫生间走去。
一会儿,蒋书山来到客厅,依旧坐在母亲寇雪的身旁,两眼疑视着寇雪。
“孩子,咱们边吃饭,边谈。你看,已经晚上23:00钟了,勤儿,端上菜。”
寇雪把蒋书山拉到一张小饭桌前坐下,温柔地说道。
“妈,我帮勤儿端菜去。”
蒋书山说完走进厨房。
“哥,你陪妈坐,我自己来。”
“两个人一起端,快点。”
蒋书山话音一落,左右手分别端起两碟菜,走进客厅。
“孩子,坐下。剩下的由你妹妹自己端上。”
“这——”
“这什么,一家人,客气什么!”
柯书勤把一碗螃蟹汤放在桌子上,坐下后,对着蒋书山说道。并动手给母亲和蒋书山盛上一碗汤,自己才最后盛上。
“来,孩子。吃海鲜汤。大过年的,难得。”
寇雪兴趣勃勃地说。
蒋书山低头把那碗螃蟹汤喝完之后,抬起头来:“妈,你给部队发报说,你病重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孩子啊!是这样,三天前,我以前的一位已经转业到zj的战友,突然来黄海出差,给我捎来了一些海鲜。妈妈想,你当兵辛苦,难得吃sh鲜,然后我就打电报给你们部队……”
“妈,你怎能这样!”
霍的一下,蒋书山激动地站了起来。
“哥,你坐下;事情都已经这样了,就算了吧!”
“坐下,孩子,妈妈还有好多话要跟你说呢!勤儿,给火炉添上一些木炭。
孩子呀!以前咱们住在窖洞的时候,大冬天的想用木炭烤火取暖都难,现在这个咱们不用愁了。
你知道吗?妈妈平反了,恢复了军职,工资也补发了,一共贰万柒仟多元呢!现在妈妈是省军区医院外科主任了。这不,这三房一厅是单位分给妈妈的,整整85平方米呢!宽敞又明亮,哈哈!
孩子呀!你别光顾着听妈妈说,也要吃菜。给,这是鱿鱼、这是海虾、多吃点、多吃点。
勤儿,你自己动手夹菜吃。”
“哦!”
柯书勤应了一声,把一只海虾塞到嘴里,津津地搅了起来。
“四平呀!你当那个小排长也有一年的时间了吧!”
“嗯!正好一年,不过现在我已经不当了!”
“哥!你犯错误被撤职了?”
柯书勤停住手中的筷子,瞪大眼睛惊愕地问。
“胡说!”
寇雪不满地瞪了柯书勤一眼,厉声喝道。然后温柔地对着蒋书山说:“孩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妈,勤儿,是这样的,由于我字写得好,被营长看中了;把我调到营部当干事去了,待遇还是正排级。”
“哦!是这样,四平呀!今年是粉碎‘四人帮’的第一个年头,正式需要人才的时候;可惜呀!你只有初中文化。要记住,知识就是力量;这句话在任何时候都不会错的。”
“妈,我知道;现在我正努力‘充电’呢!”
“这就好、这就好。来,吃菜、吃菜,四平、勤儿,自己动手,待会吃完饭,妈给你们开开眼界。”
寇雪神秘地说道。
“勤儿,咱们赶快打扫‘战场’,然后……”
“开开眼界!”
柯书勤未等哥哥说出口,就抢先说了出来。
“你这孩子,越来越调皮了。”
寇雪指着柯书勤怪嗔道。
“勤儿,你明年高中毕业了吧!”
蒋书山侧过头来问柯书勤。
“那能这么快呢!你不知道啊!现在初中和高中都改成三年制了。后年才高中毕业,然后直接考大学,啊!‘四人帮’倒台就是好,省得我们又要去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了。”
“勤儿,如果你能考上大学,这可圆了妈妈的梦了。”
“不是如果,而是一定,我的勤儿一直是班上前三名,是妈妈的骄傲。”
寇雪爱怜地用手抚摸柯书勤的头发说。
“妈,你就别夸我了,怪不好意思的。”
柯书勤扭捏地说道。
“好,好,妈不说。四平、勤儿,吃饱了没有。”
“吃饱了。”
蒋书山和柯书勤异口同声地回答。
“好!勤儿,你收拾桌子。妈和你哥聊聊天。”
“唲!”
柯书勤应了一声,转身又椅子的后面,扯下围巾,扎在肚腰上,两手麻利地收拾碗碟。
“来,孩子,你坐。”
寇雪把蒋书山拉到单人沙发上坐,自己走到窗。唰!一声,把窗帘拉上。转过身来,慢慢走到另一张空着的单人沙发上,扳开坐垫,从里面去除一扎扎10元的人民币放在茶几上。
“孩子。把你坐着的沙发坐垫也拿开。”
蒋书山默不出声地把坐垫扳开,从里面拿出10扎每面票为10元的人民币放在茶几上。
“孩子,这是补发给妈妈的工资。”
“妈,干嘛不拿到银行去存。”
蒋书山开口道。
“就是,放在家里多危险呀!”
走到身边的柯书勤不满地插嘴道。
“放在这里保险,放到银行,说不定政策一变,又没了。”
寇雪忧心忡忡道。
“妈,不会的,祸国殃民的‘四人帮’已经倒台了,历史不会再重演了。”
蒋书山口气肯定地说。
“唉!不是妈不相信,俗话说,不怕一万,只怕万一。等等再说,来,四平,勤儿,咱们娘仨人一起数钱,过过手瘾,高兴、高兴。”
蒋书山抓起一扎钱,慢吞吞地数起钱来;眼前又浮现出当年调到地质队的1个月后,领到了71元人民币的情景。当时兴奋得钻进被窝里媚笑眼开地10元、5元、2元、1元地数起第1个月工资来。简直不相信会拿到这么高的工资,那个兴奋劲儿啊!别提了。
“孩子呀!明天中午你就坐车回部队吧!”
寇雪轻声细语地对蒋书山说。
“妈,部队准我三天假呢!”
“回去吧!部队的事要紧,妈见上你一面,又让你吃sh鲜,已经满足了。
明天妈叫省军区派一辆吉普车送你去车站”
“吉普车?”
蒋书山瞪大眼睛重复道。要知道,当时在那个年代能坐上吉普车的人少之又少。
“不相信!明天你看着。”
寇雪满怀信心地对着儿子说。
“哥,是粟力生叔叔调到省军区当副政委了。他还开着吉普车到咱们家来看妈妈呢!”
柯书勤快言快语道。
“哦!原来是这样。”
蒋书山终于明白了。
“孩子,天不晚了,睡觉去吧!”
寇雪疼爱地说道。
“嗯!妈,勤儿,你们也睡觉去吧!”
蒋书山走进房间,望着新床、新被子和粉刷一新的房间,一股暖流涌上心间。
走到窗口,推开玻璃窗,眺望远处一颗傲雪的青松,不禁吟起开国元帅陈毅的那首脍炙人口的《青松》诗来: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要知松高洁,待到雪化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