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凡玲的尸体在周日深夜火化,骨灰匣子入了地,儿子儿媳各怀着心事拜了拜也就散去了,讨债的大哥被警察训过一顿后便没在继续跳出来蹦跶,但何萍心里有数,这老头子等等待自己的亲妹妹死了再下手,不见得他不会选什么其他更加古怪的时机,但目前她关心的不是这个——她想知道吕樟准备什么时候把这笔收入交到自己的手里,毕竟以他天天捧着茶杯在单位翻网页看报纸的脾气,也就点养生之道也就够了,跑去铺子里找着别人收租可从来就不是他的风格。
但何萍知道自己必须耐心,在对待季峰的态度上,她做得太明显,或许自家丈夫还需要一点消化的时间。
周日那天夜里吕樟没怎么睡觉,他先是抱着相册翻看了半天,边看边流泪,他想着季凡玲给他做的饭菜,给他做的衣服,织的毛衣,为他修改的试卷错题——相册里只有自己幼年时候的照片,十岁往后就没有其他的记录,吕樟知道,升学的压力和季凡玲希望儿子上进的心思已经扭曲了母子之间的关系,他对于季凡玲也从一开始的抗拒最终转为为一种带着恐惧的言听计从,但现在一想起来,上周母亲都还在饭桌上训诫自己,希望他要努力工作,早点晋升,不要总是在现在的职位上浪费太多时间。
回忆归回忆,现实仍旧是吕樟有些烦恼和畏惧的,妻子在葬礼上的行为无疑等同于背叛,吕樟无法接受,因此他主动把点算人情账的事宜揽到了自己怀里,还得找个借口:“你还得加班吧,这点事情就我来吧。”至于母亲的那本账,他觉得自己应当好好盘算一番,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也得在开始这一切的工作之前划下一条底线——账簿也好,资产也好,这两样东西都绝对不能放到何萍手中。
第二日早晨吕樟是被儿子女儿的叫喊声吵醒的。
“爸爸,爸爸,你快起来,要送我们上学去了。”
吕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着两个孩子的脸,他突然想起来,阿云因为偷家里的东西被妻子赶走了,现在两个孩子都还要念书,他们没吃早饭,女儿的头发没梳,儿子的书包也没收拾,晚上是不是还要送他们上钢琴课——所有这些琐碎的事情猛然涌到了吕樟面前,何萍则在早上七点就立刻家上班去了。
“看来今天吃不上早饭了。”吕樟叫了车,然后给孩子们一人塞了一个苹果,然后陪着他们去上学,不巧碰上早高峰,吕樟坐在副驾驶座上,时间逐渐逼近九点他们才到学校,吕樟灰头土脸地给老师解释了一番,接着给科长打电话请假,但没人接电话。
吕樟提心吊胆地赶回办公室,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他在楼里上上下下寻了半天只碰到了从厕所出来的同科室刘远凤。
“小刘,他们人呢?”
“李局他们开会去了,其他人因为钱都还没找回来,没什么力气上班。”刘远凤告诉他,她没走是因为只需要手机就能搞定全部的客人接待,她还有朋友在家里帮忙发货,而且单位每个月会从工资里扣掉五百块作为午餐费,她从来就不落掉一顿午饭。
吕樟点点头,他也想跑,但胆子不够肥,硬生生守在办公室里看了一天网络小说,熬到下午四点才离开。母亲的死让他顾不上那笔放在股神那儿的钱了,他离开办公室时惨兮兮地念叨着:“妈,你显显灵,保佑我这个当儿子的,赶紧把事情给捋顺吧。”吕樟在心中哀求了半天,等到上了车,饥饿感已经开始让他念叨起季凡玲的不好——都怪你,家里什么事都要抓在手里,我什么都不知道,现在倒好了,你是安静地走了,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可怎么办哟。这个面对着一团乱麻般的诸多事务念叨了一路的男人回家之后更是怨念丛生——家里没有热乎乎的饭菜,黑灯瞎火地如同坟墓,昨天夜里的雄心壮志很快就被这点现实给击倒了。他正打算叫个外卖吃了好休息,琢磨着到现在还没回家的何萍应该会加班,吕樟给自己叫了个虾饺和最爱的小笼包,然后就洗澡去了,疲倦稍稍褪去后他听到楼下有人砸门。
“谁啊。”他站在楼上喊。
“外卖。先生,您电话停机了打不通。”穿黄色制服的年轻人站在楼下应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