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歇息间,只见门外进来两名客人,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年汉子牵着一个约莫十四五岁上下的小姑娘,那汉子相貌平平,便扔到人堆里也是毫不起眼。那小姑娘却是身着一袭淡绿色衣衫,头上挽了个飞仙髻,淡扫娥眉肤如凝脂,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眼眸骨碌碌地转动,略带几分成熟,又透着几分顽皮,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娇艳若滴,当真是个绝世的美人坯子。
此时山河楼大堂中人满为患,只余闻负山二人右侧有个空座,一名店小二领着大汉与小姑娘到座位上,途经闻负山二人,庚石只觉得一股淡淡馨香扑鼻而来,这香气与檀香花香皆不相同,略微带些甜味,直透内心深处。俗话说饱暖思,庚石羹足饭饱,此时闻到这般香气,不由得心中一荡,只觉一股热血直冲到脑门,难以遏制。
闻负山见庚石如此神态,心下明了,只是离那二人颇近,只得以手指沾了些茶水在桌上写道‘此乃少女体香’四个字,庚石看了,不禁面上一红,忙低下了头。
此时只听那淡绿衣衫的少女开口说道:“爹爹,您老总说此次北上,是要寻找一个大恶人报仇,只是其中来龙去脉,女儿却并不得知。您看这家店里人这般多,饭菜不知何时才能上来,闲着也是闲着,您就跟女儿讲讲吧!”声音清脆,如同黄莺。
那汉子低声道:“茵儿乖,非是爹爹不给你讲,只是此处人多耳杂,万一让那大恶人的手下听见了去,岂不是危险的紧?”
少女轻蹙峨眉,幽幽说道:“爹爹您看,这大堂中尽是喝酒划拳的莽汉子,人人声音都如同雷震,那会有人闲来听咱们说话?再说临走之前,娘亲可是嘱咐爹爹了的,说不让爹爹委屈了茵儿,可是这一路上爹爹只管赶路吃饭,从不和茵儿说些笑话故事!看女儿回去后不向娘亲告你一状,让娘亲罚您!”
那汉子听女儿如此怨怼,又想到这一路上确是委屈了女儿,于是温言道:“乖茵儿,莫着恼,爹爹这便讲给你听。”
听父亲如此说,那少女顿时喜笑颜开,拍手连道:“爹爹快讲,爹爹快讲!”
那汉子喝了杯茶,缓缓道:“那是四十多年前的旧事了,如今回想起来,仍是历历在目惊心动魄的。”
那少女又打断道:“爹爹今年也不过四十来岁,那四十多年前爹爹岂不只是个三岁小儿?如此怎能称得上是‘如今回想起来,仍是历历在目惊心动魄’?爹爹又想糊弄女儿了,
我可不依!”
汉子道:“茵儿别生气,这故事的来龙去脉,你娘始终不愿我讲给你听,她只说女孩子家家的,何必听这些江湖仇杀之事,是以爹爹从来没有对你说过。只是这段往事实在是诡奇绝伦,若是爹爹说与外人知晓,定然被按个失心疯的名号,茵儿是爹爹的心头肉,爹爹如何能够哄骗与你?”
茵儿娇声道:“爹爹疼惜茵儿,这是自然。爹爹接着讲吧,若是爹爹撒谎编故事,女儿三天不理睬爹爹!”
那汉子道:“爹爹对天发誓,绝不欺瞒茵儿。其实爹爹的身份,并不是茵儿所见到的雷公山上普通的猎户,而是梅山教的教主!”
茵儿奇道:“梅山教?那是什么?女儿只听说过佛教、道教,却从没听说过这什么梅山教,既然爹爹是一教之主,却为何不见爹爹属下教众?”
面对女儿这一连串问题,那汉子苦笑一声,说道:“四十年前,梅山教声威之盛,堪比佛门少林派,当时爹爹身为一教之主,手下教众有十万之多。当年梅山教的地盘,西至大理边境,东临大海,南至琉球琼州,北临长江天险,那是何等繁盛!只是天有不测风云,记得那是熙宁五年中元节,为父刚刚迎来三十岁生日,教中三长老八护法十九神梅使者,尽数从各州府赶来为我庆生,那日我心情甚好,连喝了三十多斤酒,教中众兄弟也是烂醉如泥。
众家兄弟都喝多了酒,我便让他们全数休息去,连守门的、放哨的,也都去休息。我梅山教乃是江南第一大教,总坛中又是高手云集,寻常江湖人物哪里敢来捋虎须?这才有胆量下这道命令。谁知到了半夜,忽然听得外面有呼喝打斗之声,听起来是许多教中兄弟合力与一人相斗,我顿时便酒醒了七八分,匆忙拿起兵刃出门去看。
那场面虽过了四十多年,每每想来,仍教我寒意陡生。只见一名其貌不扬的中年道士,赤手空拳,与本教中武功最强的三位长老相斗,我再一看,教中八位护法已经软绵绵地躺在地上,面上表情或惊恐、或愤怒、或不甘、或忧伤不一而足,我忙奔了上去,只见这八位护法,均是全身骨骼尽碎而亡,再解开其中一名护法的衣衫,那护法胸口正中印着一个掌印,身上其余地方却无伤痕。不消说,定是那道士一招毙了他们的性命。
这八位护法武功高强,有一位护法还将金钟罩铁布衫功夫练到了周身毫无罩门的地步,便是寻常利刃也不能伤及分毫,如今被道士一掌打死,可见这道士武功已到了不可思议的境界了。那一十九名神梅使者,在教中武功一般,所擅长者不过是四处传教,如今不见了踪影,想必也无生还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