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世杰见得厅上二人,一个是面色死灰、神情槁枯的中年汉子,一个是脸如冠玉,丰神俊朗的少年儿郎,只是二人都衣着破旧。马世杰家业殷实,又是见惯了上等人物的,心中不自觉得便对衣衫破烂之人产生厌恶之情。不过庚石面容俊朗,神采斐然,又另当别论了。于是自动忽略了闻负山,冲庚石一抱拳,不温不火地说道:“在下执掌虎威镖局门户马世杰,见过尊客,听下人报来,说尊客自称是我三弟的及门高足,又携带传世宝物。不知尊客屈驾到得鄙局,到底有何见教?”
庚石察言观色,已明白马世杰也是个势利之人,也不点破,抱拳道:“晚生末学后进骆庚石见过马当家,家父骆鸿曦与贵局三公子马世贞是八拜之交,先祖父德通公又是贵局马老镖头的多年好友,想必马当家的也曾听闻,此次冒昧登门只因身有要事欲见马老镖头,还请马当家的海涵则个!”
马世杰听后面无表情,只冷冷说道:“方今世道不靖,难免有泼皮无赖子道听途说一些豪门见闻,便胡乱骗吃骗喝打秋风。我三弟十年来踪影全无,不知下落,尊客自称是我三弟及门高足,祖父辈又与家严交情颇深,不知有何凭证?”
庚石听了这番话,不禁怒火中烧,心想自己不过是穿着破旧些,便被人当做了骗吃骗喝的泼皮无赖,当真是岂有此理。不过转念想到常慧大师与马老镖头的交情,忍住了心头的怒火,说道:“数日之前,有个修习‘采阴补阳’邪术的道人名叫柳素君的,来信到贵府欲对马老镖头的千金图谋不轨,正巧马老镖头在少林寺学艺之时结识的好友常慧大师来贵府做客碰到此事,念着故友之情便揽下了这个梁子。当夜潜伏在贵府千金闺房之中与那道人大战一场,至今踪影全无。在下在洛阳多日,并不曾听闻贵局全力寻找常慧大师的下落。贵局在江湖上也是有头有脸的,对待恩人尚如此薄情,在下不过是贵府毫无权势的三公子之徒,马当家的说在下是骗吃骗喝打秋风的无赖,那也实属正常。既然如此,在下总不能厚颜无耻地赖在贵局,这便告辞了。”说罢起身欲走。
虎威镖局在江湖上扬名立万多年,更是镖行翘楚,柳素君来信欲对马家千金图谋不轨之事,碍于面子,马世杰全力封锁了消息,除镖局高层人物,外人概不得知。听了庚石此番言语,一是提到了常慧与柳素君,马世杰自也信了三分、二是担心庚石走漏风声,令江湖中人在背后对虎威镖局嘀嘀咕咕,有碍名声。
马世杰略一思索,心下有了主意,当即笑道:“原来小哥与常慧禅师有交情,那说起来便不是外人了!其实鄙镖局这些日子一直在寻访常慧禅师的行踪,不过乃是暗访,是以小哥在江湖上并未听到风声。适才听小哥说及令尊大号,可是在朝廷中任监察御史、得罪了蔡京诸人的骆鸿曦么?”
庚石心想,此人态度前倨后恭,不是正人君子,且看他如何演戏,于是道:“家父正是得罪了蔡京的监察御史骆鸿曦。十年前在下尚且年幼,家父担心蔡贼等人对在下不利,便使在下隐居荒村,贵府马三公子高义,与在下同居荒村,十年传功之德,在下没齿难忘。数月之前在下甚为思念家父,便央求马叔叔上汴梁打探家父消息,谁知去得月余,仍不见消息传来。”
马世杰道:“十年前三弟来信一封,不过只家父一人看了信,信中内容我等皆不得知,原来三弟是隐居起来保护小哥了,难怪家父这十年来并不如何担忧。啊,不过后来怎样?”
庚石接着道:“在下本想上汴梁一探究竟,不料却遇到常慧大师与一道人打斗,我这位闻叔叔便是伤在那道人手下,常慧大师为闻叔叔疗伤,内力耗竭,不幸圆寂。常慧大师圆寂之前,曾托付我来与马老镖头报信,在下这才来到贵府。还请马当家的看在常慧大师的面上,让在下与马老镖头见上一面,诉说常慧大师遗言。”
其实常慧大师并未有遗言专赠马老镖头,只是庚石心想常慧大师与马老镖头是平辈论交,自然也算马世杰的长辈,长辈有遗言,自然要说与马老镖头得知,马世杰虽说如今是镖局当家,但也不能做这僭越之事,如此说话,才能见到马老镖头。只是如此撒谎,不免对不起常慧大师,心中不禁忐忑。
马世杰被庚石三言两语说得无法反驳,只得道:“好说好说,家父如今年迈,已不理会镖局诸事,此时住在思恭坊的宅子中。先前下人言语中得罪了世侄,还请世侄不要与下人一般见识,在下这就设宴,与世侄赔罪罢!”
庚石淡淡道:“设宴还是免了罢,在下久闻马老镖头威名,只想及早拜会,还请马当家的恕罪。”
马世杰又碰了个软钉子,脸上一丝怒气闪过,继而笑道:“既如此,还请世侄随我来!”又唤来下人,备了轿子抬了闻负山,几人出了镖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