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世贞与闻负山听罢都是哈哈大笑,均觉得庚石这小童豁达大方,内心对他的喜爱又深了一层。
三人喝了一会儿茶,已至亥时。
此时马世贞正色说道:“贤侄,时候不早了,赶快歇息吧。我与你闻叔叔商议过了,以后无论春夏秋冬,你每日要卯时起床,开始跟我习武三个时辰。午饭后跟你闻叔叔学画三个时辰。晚间无事,你可以随意玩耍。如此安排,你可有异议?”
闻负山也道:“常言道,一日之计在于晨,何况学武又是十分吃力的事情,定要早起打熬气力。我上午要教孩子们读书写字,无法教你画画,时间上只能如此安排了。贤侄可要做好过苦日子的准备了!你可明白?”
庚石大声答道:“学武强身,习画养性。侄儿既然愿学,断无坚持不住的道理!请二位世叔放心,侄儿定然会苦学苦练,不负众望!”
二人听了,都觉欣慰。
马世贞对闻负山道:“闻兄,你我都是客居此间,以后马某便常住这伏墨轩里了。不过内室狭窄,闻兄和贤侄住恰好,我自幼习武,身子强健,在大厅上睡觉即可。我意已决,闻兄不必再规劝罢!”
闻负山见他如此坚定,也不再说。对庚石说道:“走吧,小猴子。跟我回内室休息。”
闲事不表,闻负山睡到半夜,忽然醒来。只听道窸窸窣窣之省,又不像老鼠,细细听来似乎是庚石尚未睡着,于是点亮了床边案几上的油灯。却发现庚石蜷缩在床边,肩头耸动呼吸急促,是在低声哭泣。于是温言道:“贤侄是身体不适吗?快些起来让我瞧瞧!”
只见庚石翻身爬起,转过身来,双目浮肿,泪痕犹在,显是哭了许久。闻负山心想,终归是小孩子,与父亲分离一日不到,便已支持不住,当下拿了一方手帕,为庚石擦了泪水,温言说道:“贤侄为何哭泣,不如跟我说说?”
庚石哽咽道:“闻叔叔,虽然小侄拜了师,但还是觉得叔叔的称谓比师父要亲近些,所以小侄以后还是称您闻叔叔可好?”
“自然是好的,称谓而已,你想叫叔叔,就叫叔叔好了。”闻负山温言道。
庚石又道:“闻叔叔,您说我爹爹这次回京,会不会很危险?”
闻负山吃了一惊,道:“原来你早就知道了,白天我们在屋里谈话,你偷听道了吗?”
庚石勉强一笑,说道:“小侄虽然今年才七岁,可是并不憨笨。爹爹和马叔叔在家里数次商议,所说之事小侄都在屏风后面听了去。那日舅舅到家和我爹爹说道杀手的的事情,小侄也都明白。相国寺的和尚们做法超度,虽然爹爹谎称说是为了保佑我平安,可我也知道是什么意思。只是为了不让爹爹担心,小侄假装什么都不懂,每日只是嬉笑玩闹。爹爹虽然是朝廷命官,又连年升官,可小侄却知道爹爹其实心里不快活,他在家里的时候,笑的时光也越来越少。
小侄自幼没见过娘亲,听爹爹说娘亲是生我的时候难产去世的。小侄和爹爹自幼相依为命,爹爹的性命安全,实在是小侄心里最大的事情。一想到有坏人日日想着杀掉爹爹,小侄心中就如同刀割。只是小侄今年才七岁,什么都做不了,唯一能做的事就只有同意爹爹的计划,留在此间,让爹爹全无后顾之忧。”
听完这番话,闻负山只觉得胸中酸楚,想不到庚石年仅七岁,便如此老成。想自己七岁之时,爹爹逼迫自己学武功,每日里都忙着与爹爹置气斗争,浑浑噩噩直至十几岁才开始静下心来学习诸多学问。
沉默片刻,温言道:“贤侄如此少年老成,又懂得体恤令尊,骆兄若是知道,定然觉得欣慰。不过贤侄还是放心好了,常言道举头三尺有神明,令尊行事一片赤诚,为江山社稷挺身而出,必然仙佛护佑。你马叔叔家里的镖局开遍大江南北实力雄厚,总镖头马铮矗又在江湖上交游广阔,我自幼便听过的。那些悍匪虽然势大,恐怕也不敢轻易得罪虎威镖局。再说朝廷,我大宋朝自开国起,太祖便立碑起誓,说道不得屠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人。令尊官职是御史中丞,正是言官中地位最高的。所以即便是蔡京权势熏天,也不可能僭越太祖遗法而杀害令尊,最多不过用些阴损法子,派人骚扰令尊而已。”
庚石听完这番话,歪头想了一会儿,又道:“闻叔叔说得似乎有道理,但愿爹爹能逢凶化吉,平安归来。不过闻叔叔适才说的话,似乎闻叔叔年幼时也曾习练过武功吗?”
闻负山回道:“不曾学过,我自幼极厌恶武功,自五岁开始,先父便每日威逼利诱,软磨硬泡让我学武功,我只是不学。为此少不了挨了许多的毒打呵骂,但我极是执拗,越是逼迫我,我便越是不学。每日除了和先父斗智斗勇,闲下来便想方设法读书习文,后来又迷上了诸般杂学,又学了些奇门遁甲之术,虽然只是皮毛,但是学得五年,便已经能在后花园中摆个迷魂阵,使先父想尽办法也过不去。他既过不去,便无法捉住在花园尽头的小阁中废寝忘食地读书的我。如此过了许久,先父也想得通了,之后便不再逼迫我学武功,并说道,你既对武功不感兴趣,我逼得你学了也学不到什么,你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从此不再逼我学武,之后的十几年,我学了诸多想学的东西。其中学的最好的,就是画画。如今我家破人亡,苟活此间,贤侄既热爱画画,我定然倾囊相授。包括其他杂学,若时日充足,我也会都教了给你!”
庚石听到闻负山的经历,心中好奇,便问道:“闻叔叔,您是怎么家破人亡的,是有人陷害还是惹上了麻烦?”
闻负山不愿多谈,神色痛苦道:“好孩子,我百死余生,苟活此间。过去的事情,实在不想再提。你也莫要问了,咱俩以后只谈书画杂学,不讲过去伤心往事,你说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