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傅冉颜思绪万千,在临下车前对徐涵道;“我替你家先生感到悲哀。”
为何悲哀?她嫁的这个男人或许有着人人都羡慕的背景,但他娶的爱人是沈清,沈清是谁?是一个十七八岁不想活命敢到战乱地区去寻死的女人,陆景行天生贵子,又怎会愿意在沈清身上浪费过多时间?
想必,他们之间的婚姻应该很难熬。
傅冉颜对沈清的了解比某些人多一分,比另些人少一分。
也许正是不多不少。
徐涵闻言,侧眸看了她一眼,并未言语,这个女人,也只敢在自己面前跳动,欺软怕硬的主儿。
傅家人见她完好无缺回来,心里是又惊又喜,左右询问了一番,傅冉颜却说没事。
反倒是回家将自己关进了房间。
她似是忽然理解了沈清的处境,陆景行权势滔天,顷刻间便能将全国舆论压下去,封了幽幽众口。
若想将她玩弄于鼓掌之中,又谈何容易?
陆景行从江城洲际酒店出来直奔市府,解决一些事情之后已是正午光景,回到沁园,不见沈清,脱了身上外套递给南茜,询问道;“太太呢?”
“在楼上,”南茜毕恭毕敬答道。
“早餐吃了?”他问。
“喝了些燕窝粥。”
陆景行缓缓点头,迈步上楼,推开书房门见她靠在座椅上看着笔记本放空思绪,连他进来都未察觉。
“在看什么?”他出声,嗓音不大不小,却足足是吓了沈清一跳。
伸手,关了笔记本电脑,而后浅然道;“没什么。”
如此防范的动作让陆先生迷了眼,刚想准备说什么,沈清桌面手机响起,她拿起,看了他一眼便起身去了阳台接电话。
那侧,沈南风话语清凉;“陆先生昨晚送我一份大礼。”
“我知道,”沈清话语平淡,她昨晚隐隐约约听见了,陆景行在同刘飞言语时说了高亦安的名字,此时他的电话一过来,自己便隐隐约约猜到了是什么。
“你知道?”高亦安语气维扬。
“昨晚,陆景行当着我的面,将那人打到只剩最后一口气,你看到的那个血肉模糊的男人,被陆景行足足吊打了三十八分四十九秒,平均一分钟六棍子,足足打了二百三十三下,惨叫声响彻整个夜空,三十八分钟未间断,”沈清话语清凉,将昨晚自己细数下来的事情告知高亦安。
昨晚,陆景行在打那人的时候,棍棍挨肉,她坐在那里听得一清二楚,甚至还清晰的数了他动了多少次手。
“亲眼见证?”高亦安嗓音微微失稳。
“你觉得呢?”沈清反问,如果不是亲眼见证我能这么清楚?
很早以前,高亦安见识过沈清的手段时,声称她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可是现在,她想,沈清这个名头应该送给陆景行,他何其心狠手辣?
竟然拎着棍子将人打的血肉模糊。
“目睹一个人从生到死的感觉如何?”高亦安似是不戳她痛处不死心。
“亲眼看着一个人死在自己面前的感觉如何?”她清楚记得,陆景行给那人留个一口气,若是死,也是死在高亦安面前,而并非自己。
二人隔着电话剑拔弩张的气氛不是一次两次,此时的高亦安,心中各种异样情绪蒸腾而起,
他有种感觉,这次事件过去之后,沈清再度回归盛世的几率不大,甚至是困难重重。
陆景行此人,明知晓他跟沈清之间的事情,却一言不发,但送过来的那个将死之人,无非是在给自己警告,他在警告自己不要妄自菲薄,不要想着能借着沈清的光获得些什么。
昨夜,他彻夜未眠。
他深知陆景行是什么人,也知晓他不会白白为他人做了嫁衣,前有工商副局长事件,后有命案风波,陆景行的出手解救,哪一样不是间接性为自己创造利益?
高亦安甚至在想,沈清会不会,在舆论的压力下,直接离开盛世?
一整晚,他彻夜未眠。
今日这通电话,本不想打,可是……。
思及此他不免苦笑。
他竟然在沾沈清的光,也着实是让他不能接受。
表面上是沾了沈清的光,可唯有自己知晓,陆景行送一个半死不活一只脚进了鬼门关的人给他,是在警告他。
多么血淋淋的警告?
陆景行说,他家太太年幼。
思及此,他不免轻笑出声,年幼?他所认识的沈清,十九岁便将人逼上绝路。
在高亦安眼里,沈清是个不折不扣心狠手辣的女人。
可在陆景行眼里,她尚且年幼。
“沈清,陆景行并非你的良人,”高亦安得话语来的莫名其妙。
但却有理有据,为何?
他与沈清在一处披荆斩麻的时候,从未让她亲眼见证过血腥画面,可……。陆景行竟然当着她的面。
若爱,必然是细心呵护。
“是吗?”她冷笑,讥嘲反问。
“那你觉得谁是我的良人?”她再问。
我觉得你适合跟我一样,孤独终老,这话,高亦安没说,仅是浅笑,“时间会证明一切。”
任何解决不了的问题都交给时间解决,它会给你合理答案,会给你这个世界上最简单,最粗暴的答案。
沈清浅笑,时间?
总有人说时间是良药,可为何,多年过去,依旧没治好她身上的伤?
她只相信自己。
沈清收了电话转身进屋,哪里还有陆景行的身影,寻着下楼,只听见楼下传来谈笑声,沈清蹙眉,感到怪异,拿着手机站到楼梯处,见沙发上坐着几人正在谈笑风生,看面庞,好像有她上次见过的那么几个人。
沙发上众人见楼梯上的人,将眸光落在她身上,沈清有些讪讪,想收回脚,却发现,迟了。
“下来,”陆景行朝她招手,心情似是极好。
面颊带着浅笑。
她疑惑,迈步下楼,坐在陆景行身旁,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正脸见时,沈清明了,内阁成员,上次来过。
听着他们浅聊话语,沈清只觉乏味的紧,亦是不想知晓政治上的某些事情,想起身,却被陆景行搂着腰肢不能动弹,并未侧眸看她,许是觉得她不安分,跟往常一样伸手捏了捏她的腰侧。
沈清也只能是乖乖坐好,虽人在他怀里,可心早已飞到九霄云外。
当一众成员聊到兴起之初时不知说了句什么朝沈清望了眼,见她眼神放空,竟然止住了言语,睁着眸子诧异,好奇看着她。
一屋子人在谈论国家大事,陆少坐在她身侧,竟然能……神游?
着实是个厉害的人物。
外界都说陆少宠爱自家太太,如此看来,也是真的了。
陆景行见众人望着沈清,侧眸,却见她正在神游,不免蹙眉搂着她腰肢的手缓缓捏了捏,才让她回神。
回眸,侧眸望着他,眼神中带着些许疑惑。
陆景行见她如此,也是头疼的厉害,松开她腰肢道;“去找毛毛。”
她求之不得。
众人纷纷侧眸,看着陆太太朝后方去,很好奇毛毛是谁。
沈清坐在后院抱着只小奶猫坐了许久许久,久到南茜过来换了两回茶,久到傅冉颜给她打电话。
二人浅聊了几句,听的出她话语中少了那份子泼辣,可也没细想。
这年,隆冬腊月,江城冬天如多年前一样寒冷,冰天雪地,早起有霜,晚睡有露,十二月十九日晚,陆太太在思忖一番之后主动向陆先生靠拢,依附在他肩甲之处,给了他四分之一的心。
十九岁那年,她手握一本名著,在清水湾阳台上独坐一上午,偶然间翻书,看到如此一句话。
【善良总藏在不经意间,行动总比语言来得更加深刻!】
陆先生昨晚的一举一动,应证了后半句,行动总比语言来的更加深刻,他虽对外人手段狠辣,不惜警告自己,但他最终,还是将她护在羽翼下。
无论自己的这颗心有多排斥他。
高亦安与沈南风均说陆景行并非她的良人,是吗?她也不知,只知晓她入世二十三载,除了死去的严歌瑶,陆景行是唯一一个光明正大将她护在怀里的人,曾几何时爱过的那个少年,从未有过。
后院阳光普照,房子挡了吹来的南风,她抱着小猫坐在太阳底下晒着太阳,整个身子仿佛渡上了一层金光,候在一侧的佣人明明就在身后可始终觉得他们自家太太身上的气息,足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不管你离她多近,总归是进不了她的心。
明明咫尺之遥,却有种隔海相望的感觉。
今日内阁成员过来议事,是许久之前定下的行程,许是这股子邪风来去皆快,首都那群人若非刻意关注,只怕鲜少有知晓的。
夜晚的到来并没有让这座城市沉静下来,反倒是有些东西在黑暗中滋生的更快、更猛。
让人看不清这个城市的真实面目。
当高亦安解决一切事情之后准备离开盛世,下到停车场时却被人阻了去路,他蹙眉看向来人。
并不熟悉。
只见那人伸出手挡住他的去路,客气唤了声;“高董。”
而后一招呼,黑色轿车后备箱里便滚出来一个蛇皮袋,高亦安并非正经商人,袋子里面装的什么,几乎一目了然,抬眸望向来人,眸光见带着些许打量,只听那人缓缓道;“我家先生说,送份大礼给高董,还让我带句话。”
“先生说,我家太太年幼,不懂人情世故,高董年长,许多事情若是能提点便提点两句,今日这事,看在我家太太的面上,我家先生就不来同你讨说法了,但若有下一次,高董且自己看着办,这份大礼,您若收便收,不收就如此。”
这晚,高亦安收到了陆景行的大礼,一个被抽的半死不活奄奄一息的男人,面目全非,全身皮开肉绽,血水直流,呼吸微弱,半只脚进了鬼门关。
他眯眼,看着面前男人,而后抬眸,环视停车场,陆景行何等本事,这整个停车场唯独眼前这块地方监控照不到。
将此人丢给自己,他这警告,太过浓烈,太过狠辣。
午夜十一点二十三分,两位主人从配楼那边缓步回来,男主人牵着女主人的手迈步而来,表情温和,一脸慈爱,女主人面色惨白,看不出血色。
南茜见此,不敢再多问,刚刚仅是那一句关怀,险些吓得她魂不附体。
“备餐,”此时的陆景行若非细看,定看不出他心情好坏,只知晓他此时话语与平常语气无一二。
这整间屋子的人,唯有沈清脑海中在重复出演他刚刚那残忍暴戾的一幕,她承认自己不是你什么好人,有手段,会将人逼至绝路,她也有动手的时候,可自己的那点小手段不同于陆景行,他何其阴孑,拎着棍子笑颜如花将人送上黄泉路,她不抵陆景行半分。
沈清想,今晚,她大抵会在噩梦中度过。
会梦见陆景行阴孑残暴的一面,会梦见他笑颜如花将人送上绝路,会梦见他浅笑之间送了人的命。
吃饭间隙,陆景行如往常一样伺候她,期间,刘飞进来同他耳语几句什么,只见陆景行轻缓点头,并未言语,一顿饭下来,吃的沈清心不在焉。
满城风雨起的块,落的也快,网上所有舆论顷刻间消失殆尽,找不到踪影,而这一切归功于陆先生的功劳,当章宜火急火燎一个电话过来时,沈清诧异的眸子望了眼陆景行,准备起身前去书房,却被陆景行喝止,迎着他不悦的眸光,她同章宜道了句晚点聊便收了电话。
期间,时不时抬眸妄想陆景行,心中五味陈杂。
她在处处提防陆景行,可陆景行呢?在为自己处理棘手之事,如果是自己的好心被当成驴肝肺,她会如何?
沈清啊沈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种事情,你最近做起来是越发得心应手了。
对陆景行的情绪,她越发的把控不住了。
他会因为一点小事就护着自己,会因外人冒犯自己就将那人打的半死,沈清不得不承认的是,婚后数月,陆景行一直在尽着一个做丈夫的责任,将自己护在羽翼下。
章宜的这通电话打的何其及时,若是在晚些,她今晚只怕是真的要在噩梦中度过。
这通电话之前,她以为,她的丈夫是个心狠手辣不折手段致人,可这通电话之后,她才倏然知晓,她的丈夫就算心狠手辣不折手段那也是为了护着自己。
今夜明明无风无雨,可沈清的心却在这场婚姻里摇摆不定,缓缓飘荡起来。
如此跳脱自己的掌控之内。
警察局见陆景行时,她沉静毫无波澜的心突然起了涟漪,他从沁园出来心心念念掂量着她,
不忘带件羽绒服给她御寒,高贵如他,却愿意俯身替自己拉上拉链。
自己明明在隐瞒欺骗,防着他,而他最终还是扫除了前路一切障碍,她何德何能让陆景行一而再再而三的这么对待自己?
他满身怒火,却不朝自己来。
越想,她这颗薄弱的心,越来越飘忽不定。
伸手端起面前水杯,一口清水下肚,看了眼南茜,“下去吧!”
陆景行闻言,轻挑眉,放下手中筷子看着沈清似是在等着她言语。
片刻之后,她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树,缓缓开口道;“张宗的事情与你所言,不差分毫,一开始,我是准备亲手将他送进地狱。”
陆景行右手放在桌面上,指尖摩擦着手中水杯,看着沈清道;“为何突然说了?”
“网上的事情,谢谢你,”她答非所问,也算是侧面回答问题。
陆景行轻笑,难为了,这丫头竟然看见了自己的好。
“你父亲询问时为何不告知?”他问。
“这么多年,一个人习惯了,他关不关心与我而言都没什么用处。”浅答。
“夫妻之间,最忌讳什么?”他再问。
“不忠诚。”
他轻笑,倒是知晓。
“阿幽,你是我妻子,我是你丈夫,我的责任就是护着你,宠着你,惯着你,但你若不以诚相待,我又怎能对你全身心呵护?”
沈清低头不语,亦或是不知该如何言语。
陆景行见她主动开口言语,便不再提及今日事情,反而是话锋一转;“傅家长女傅冉颜同你什么关系?”
闻言,沈清低垂的眸子抬起,带着些许错愕,似是没想到陆景行话锋会转的如此快。
更没想到他会提及傅冉颜,她以为那晚的事情不过是个插曲,过去了就会过去的,不会轻易被人提起。
可她想错了,也低估了陆景行的占有欲。
傅冉颜那句话,让他心心念念了好几日,不问清原由,只怕他晚上连觉都睡不安稳。
沈清错愕的眸子落过来时,陆景行不得不承认自己内心有一丝丝不悦。
他讨厌沈清如此表情。
“朋友,”良久她才憋出这么一句话,似是怕陆景行觉得可信度不高似的,在接着道;“认识很久了。”
陆景行放在膝盖上的左手缓缓握紧,心情极差,但此时面上却依旧平静。
似是明白似的,缓缓点头,却不在言语。
凌晨十二点零六分,陆太太从浴室洗完澡出来,陆先生亦是满身热气在书房冲完澡出来,沈清才躺上床,便被陆先生搂住腰肢往怀里带,一顿热烈急切的吻落下来,吻遍全身,这晚,二人心中似是各有所想,一场夫妻欢好,不似前几次那般,陆先生逗弄她的同时会耐着性子同她说尽吴侬软语。
当陆太太攀附他的肩甲,低声浅吟说受不了时,陆先生才低头蹭着她的颈窝低声道;“阿幽、你今日伤了我心。”
沈清原本迷糊的脑子霎时清明,所有情欲瞬间被理智代替。
搂着陆景行肩甲的手猛然缩紧。
“你说怎么办?”陆先生轻声问道,低头轻啃着她的肩甲,一下一下,不轻不重,却很痛,
沈清有理由相信,他若是下重点口,自己肩甲上那三两肉只怕是要成为他的盘中餐了。
“嗯?”许是许久没听闻她的回答,撑起身子眯着眼眸看向她。
“不……知道,”她紧张中带着些许磕巴。
闻言,陆先生眯着的眼眸泛着一丝丝冷冽气息,似是觉得等着她说几句吴侬软语来哄自己,
还不如自己卖力喂饱来的实在。
情迷意乱之时,沈清只听闻耳边响起一道闷闷得嗓音道;“阿幽,把你的心给我,让我将她妥善安放可好?”
他伸手,挤进她纤细的掌心,在她耳边呢喃;“我愿用尽一生将你妥善安放,细心保存,免你惊,免你苦,免你四下流离,免你无枝可依。”
如果,外面狂风骤雨,我愿意给你温暖宁静的家。如果,外面人心叵测,我愿意给你与世无争的家。如果外面繁杂喧嚣我愿意给你甜美温馨的家。
陆景行匍匐在沈清身上,低垂着头颅窝在她颈窝之间,他想,他可能是累了,长路漫漫,前途无望,这场婚姻他有万分信心将它经营好,可他独独忘了,与他同在浩瀚的婚姻里游戈的,是个叫沈清的无心女子。
军事,政事,都不及她们二人这个小家庭的家事让他操心。
军区少将如何?一国太子爷如何?
他不还是得不了自家妻子的心?
手段高超如何?战无不胜如何?
不照样获得不了自家爱人的青睐?
“阿幽,说两句好话宽慰宽慰我可好?”堂堂军区少将,七尺男儿,一国太子爷,却窝在自家太太颈边像个讨爱的小孩子似的。
她需要温暖慰藉自己这颗受伤的心,而此时能给自己温暖的,除了沈清并无他人。
匍匐在上的陆景行明显感到沈清心跳加快。
说两句好话?她不知道什么叫好话,这些年,她一个人惯了,从未主动去迎合谁,更是从未说过什么好言好语,她是沈清,一个不知道怎么去爱的沈清,一个不敢将自己心交出去的沈清。
这些年,她一路走来,跌跌撞撞,为了维护这颗破碎的心花费了多少工夫?
如今,却有人在同她说,让她将自己这颗护了多年的心交出去,他愿意替他妥善安放,免她惊,免她苦,免她颠沛流离,免她无枝可依。
陆景行的这番情话,如阴雨天的冰雹似的,砸进了一汪河水里,激起无限涟漪,她心动了,
但却不敢表明。
她不敢。
前车之鉴多么惨痛?再来一次,她怎能承受?
这世上凉的最快的是什么?
下雪天的皑皑白雪?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