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本已是用晚膳的时辰,不多时,阿丑就摆了两样农家小菜上桌,又给李去疾盛了一碗饭。李去疾腹中空空,也不管饭糙菜生,通通咽了下去。
吃了个干净后,他朝着阿丑微微一笑,用手指蘸破碗中的井水,在桌上写道:“佳肴,妙手。”
阿丑看完夸赞,默然依旧。李去疾也知自己若再留在别人姑娘的家中,白吃白喝不说,如若因此再坏了姑娘的清誉就大大不妙了。想通后,便欲告辞,临行前,他再度许诺,若日后姑娘有需要他相帮的地方,他必当竭力帮到底。
许完诺,李去疾又发觉口说无凭,想拿件信物,可他寻遍浑身上下,也只有一身雪白衣衫、一根束发丝带和一本行记册子。
衣服脱不得,披头散发又是蛮夷之举,李去疾无奈一笑,唯有掏出怀中的《李去疾行记》,递给阿丑。阿丑接过后,有些诧异,李去疾解释写道:“此乃姑娘日后寻我的信物。”
阿丑看着那本《李去疾行记》,戴着石链的右手摩挲着封皮上的“李去疾”三个字,良久后,写道:“你要去哪儿?”
李去疾一惊,只因方才二人独处时,皆是李去疾在问,阿丑在答,这好似还是阿丑第一回提出问题。
李去疾想了想,写道:“尚不知。”
“那你接着打算做什么?”
李去疾这回想得更久更远,他想到了定北王府,想到了定北王,更想到了定北王提出的三样聘礼。
于是,他有了答案,写道:“去寻聘礼。”
阿丑浓眉蹙了起来,写道:“你有心上人?”
李去疾摇头,写道:“我有未婚妻,但我同她素未蒙面,算不得是心上人。”
阿丑写道:“既然不喜,何不退婚?”
“君子重诺。”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似有铿锵之力,似能击中世间所有女子的心,但却无法击中眼前这位奇丑无比的女子。
阿丑见后,又平静写道:“两情不悦,恐成怨偶。”
李去疾正欲答话,屋内忽起怪风,风寒刺骨,吹得碗中水波澜绽起,吹得盘中餐粒粒滚动,吹得屋内窗吱呀作响,吹得屋中人汗毛直竖。
这不是风,这是龙息。
茅草屋外站着一位容形狼狈的背刀少年,瞧着只有十六七岁,似乎还只是个孩子,但他其实已经活了一百七十岁了。
他叫白百柏,他是一条东洲白龙。
一百七十岁的白百柏其实也还是一个孩子,因为他是龙,不是人。
人妖魔的寿数顶破天也就百余年,但龙族不同,龙可以活千年,乃至于万年。
因为他们曾经是神族。
一条百余岁的龙终究还是太年轻了,这般年轻的幼龙就该老老实实地待在龙族的境地里,修行学习吃饭睡觉,而不是只身冒险,来到人族的境地。
对于人族的不少强者而言,杀一条百余岁的幼龙不是一件太难的事。
但他还是来了,独自到了人族,坚决得就像一位送死的壮士。
因为他有必来的理由,因为他有一个必须要杀的人,还因为他无牵无挂。
当唯一的亲人也离他而去的时候,他再也寻不到留恋世间的理由,除了复仇,除了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