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铮拍了拍酒坛,毫不掩饰说道:“自然,不然我也不会大老远过来,难道真的就是和山上这些老道士喝一杯茶?我没那么多的闲工夫耗在这上面。”
徐江南犹豫了一下,又是问道:“为什么是我?九品的人在江湖里虽然屈指可数,可至少还是有的。”
陈铮笑着摇头,指着徐江南笑道:“你还真是条狐狸,东方越说的没错,让你远离金陵有着徐家的那一层关系,你离开的时间越长,对我的威胁也就越小,但这不是最主要的,主要的还是西夏需要一把刀子,有锐气的刀子,我手上倒是有几位九品,拿得出手不过一二,可有锐气的几近没有,多的是安于现状的暮气,这可不行,他们也不愿意把身家压在龙潭虎穴当中,风险太大。
你正好合适,凉州又能跟大秦的侍诏对招,我听人说一般的九品,就算是对上那位侍诏,也是送命一途,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当然,这是你的手段,我也不会自讨没趣的去问,知道你不会说。”
徐江南笑着说道:“你可以尝试自讨没趣的问一下。”
陈铮愣了一下,“你会说吗?”
徐江南乐了,摇着头很肯定的说道:“不会。”不过紧接着徐江南又是斟酌说道:“先生其实很在乎江湖,带我走了那么多年的江湖,听他说了那么多的江湖事,他其实很失望,我也知道,所以后来我跟他说我要当大侠。你知道先生是怎么回我的吗?”
陈铮沉默不说话。
徐江南吸了口气,随手从身边抓了棵草茎,一边撕,一边扔向身前漆黑的湖面,“先生说江湖当中其实不需要大侠,当江湖里需要大侠的时候,非但不是江湖之幸,反而是江湖真正的悲哀之处。”
陈铮做了一个笑的表情,这也仅仅代表是一个表情。
徐江南酝酿了很久,然后开口说道:“如果我不去,对你的影响大吗?”
陈铮点了点头。
徐江南又是说道:“你怕吗?”
陈铮突然放肆笑了起来,“怕?我西夏立国五百载,所经大小战役不计其数,上至君上,下至臣民,什么时候说过一个怕字?从天下人都不看好的弹丸之地,到如今五洲之阔,可不是凭借一个怕字,不就是二十年的国运?!这是西夏欠你徐家的,我陈铮也赔的起。”
徐江南淡漠说道:“好。那就这么说定了。”说完以后,徐江南还扬起了手上的酒坛,朝着陈铮的方向。
陈铮站起身来,洒脱笑道:“你放心,你的心事我知道,她娘当年死的时候,我就发过誓,除非我死,不然没人能伤她半分。”说完以后,也是拎起酒坛,“叮”的一声跟徐江南的撞在一块,接着仰着头先干为敬,甘冽醇香有股子北地的烈性。
徐江南也不甘人后,仰头喝酒,连带着这些年的愤懑,委屈,艰辛,苦楚,以及想念,还有许多许多不能说出来的情绪,一饮而尽。
喝完之后,陈铮将酒坛倒提在手上,丝毫不剩,接着得意的笑道:“你和你爹,真的很像,认死理。走了!这场酒喝的痛快。”一国之君,五州共主的豪迈彰显无遗。
徐江南只是回过头看着天上的星星,也不知道是看到什么,只是轻轻说道:“不送。”不知道是说给陈铮,还是说给天边若影若现的一个女子影像。
要说是一个人呆了一夜,其实有些言过其实,因为到了半夜的时候,陈铮出乎意料的来了,跟前日一样,没有一丁点的架子,提着两坛酒在徐江南旁边席地坐下,徐江南看了一会白月牙,突然毫无征兆的开口问道:“之前那些话是你让他说的吧。”
陈铮想了一会,点了点头,“不过这的确是李闲秋的话。”
徐江南打岔说道:“我信。”不过紧接着又轻笑说道:“你是怕我不信?”
陈铮给徐江南竖了个大拇指,毫不吝啬的欣赏说道:“聪明。”
徐江南突然侧过头,看了一眼陈铮,有些好奇说道:“这一点不难猜,我只是好奇你是怎么让他替你说话?就一壶龙凤茶?”
陈铮乐呵呵一笑,反问说道:“真的很想知道?”
徐江南实诚的点了点头,这一点他着实奇怪,而且对比起陈铮知道李先生的这番话,他更加好奇前者是怎么让东方越如此卖力,毕竟在他的印象当中,老道士只会喝酒,平素就连观内的事宜,也都不问不顾,如今不遗余力,实在反常。
陈铮感叹说道:“因为都是有志之士啊!”
徐江南一句放屁正要开口,可瞧见陈铮的表情不似信口开河,又收了回去,低声骂道:“你说谁我可能都信了,他?嘿,除非日月倒转。”
陈铮摇了摇头,轻笑说道:“你跟了李闲秋二十多年,你觉得李闲秋是不是有志之士?”
徐江南不解其意,但依旧不假思索说道:“自然。”
陈铮嗯了一声,一边开坛喝酒,一边继续说道:“说说看,这二十年里他做了哪些有志之士该做的事,不说为朝廷,就说百姓,或者说天下?”
徐江南征了一下,想了想,皱起了眉头。
陈铮没有等了一会,没有为难徐江南,反而递给他一坛酒,轻笑说道:“我知道你想说李闲秋其实想,没机会而已,那东方观主怎么就不是?李闲秋的确有才,二十多年前的千字赋的确很有想法,可说到底,最后这千字赋也不过是一篇文章,朝廷和百姓,要的是结果,而不是享有盛誉的一篇文章,徐家小子,看人可不是这样看的。”
徐江南接过酒,顺手就喝了一口。
陈铮继续说道:“再者又说,李闲秋若是没心思,这些话也不会说,这篇千字赋也不会有人知道,不过是耽于那位东越的妃子而已。西夏和北齐,必有一战,照理来说这才是李闲秋这些人的疆场,两国之间的珍珑局也只有这些人玩转的来,你觉得他会不眼热,不心痒?说白了两国之争,天下人无一幸免,无非是站队而已。”
徐江南饮了口酒,沉默不接话。
陈铮对此也不意外,毕竟数日之前,两个还上演着不死不休的桥段,如今能坐在一起喝酒已经跌破很多人的眼镜,包括陈铮自己,只能感概一句世事无常,只不过徐江南开始沉默以后,他也不会掉身份继续劝说,也是安静喝酒。
盏茶功夫之后,徐江南看着白牙问道:“之前你就来了?”
陈铮嗯了一声,不过接下来有些愠怒说道:“明知故问?”
徐江南实在的点了点头,笑着说道:“你不也一样,知道我知道你来了,却要老道士过来,自欺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