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月抿着唇,不说话,等到徐江南上马之后,这才明知故问说道:“你去哪?”
徐江南愣了一会,没回头,足足半分功夫之后,呼了口气说道:“金陵。”
卫月轻轻哦了一声,不再言语。
徐江南闭了下眼,然后径直扬鞭而去。
卫月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有些白,然后缓缓的蹲了下去,双手抱着膝盖,头埋在怀里,身子一抽一抽。
半晌之后,一个人走了过来,轻叹了一声,感慨说道:“委屈你了。”
——————
金陵。
偏殿书房之内,君臣对奏,一身闲适黑金服饰的陈铮手上捧着杯茶水,掀起茶盖小啜一口之后说道:“对了,朕闻听先生收了个弟子?可还不错,朕还听说,似乎姓柳,还是个西蜀道的书生?”
纳兰天下手放在袖子里,闻言躬身笑道:“嗯,姓柳,西蜀道李安人士,家里原本是个商贾人家。”
陈铮哦了一声,又是随意笑道:“性子如何?”
纳兰天下清浅回应,“回圣上,算是个狷狂书生,本事有,只不过头抬得太高,难免要撞壁。不是两榜三科的材料,所以纳兰斗胆收他在府上当了个刀笔吏,砥砺几年之后,再给个清官衙门看看。”
“你倒是真知灼见,西蜀道的书生?”陈铮将手放在腿上撑了一下,吸了口气,然后指着纳兰笑道:“西蜀道可是个出人才的好地方啊,朕信的过,这年年光书院递送的人才就有不少,吏部功绩上不出采,可办的事情,朕还是看了些,眼光比常人还是要远上不少。谢贤辛苦了啊。”
陈铮想了想,思索了一会,手指在桌案上敲着,不一会儿以后,陈铮猛然一定,不动声色说道:“他怎么说也是你的同乡之人,若只是当个刀笔吏,传出去也只会让人说朕小气,而且自恃其才轻狂了点又怎么了嘛,有才就行,不是坏事,况且西夏朝野已经死水一潭了,是时候来点波浪看看了。不然啊,朕都看不清楚这潭死水下面,究竟有些什么神圣。”
纳兰躬着身子,闭着眼睛不做声,修身养性。
陈铮瞥了一眼纳兰天下,瞧见他如此作态,也是轻笑,这个臣子什么都好,就是对界限拿捏太准,进退有据到了过分的程度,一点也不想当年那个人,要个官也就凑到他跟前伸个手,直白两个字,不过现在一想,那会也穷,一个西夏太子,能给个什么官?朝中一品,还不如江南道的芝麻小吏,不过这后来啊,能给的官多了,人却没了。
陈铮呼了口气出来,都说食君之禄,为君分忧,他知道纳兰肯定知道自己的心中所想,只不过就是不说而已,想了一会以后说道:“这样吧,吏部郎中,江南道御史,都是五品官,你给他挑一个?”
纳兰微微抬头,睁开眼,看了一眼陈铮的眼睛,君臣得宜,微微一笑说道:“纳兰以为还是江南道御史吧,吏部郎中手掌官员选补,他本是个书生,未曾为官,如今却要掌着别人的生死,过犹不及吧。”
陈铮点了点头,应承下来说道:“嗯,那就江南道御史吧,不过,纳兰你得跟他说说,就算是个五品官,与他来说也是一日飞天,朕是瞧在你的面子上批的这个特旨,朕给他一年时间留任,若是没折腾出什么名堂来,这个官,还是得还给朕。”
纳兰躬了下身子,微笑应诺。“是。”
陈铮说完以后,便望着云烟渺渺的紫云香炉发呆,无论江南道御史也好,还是吏部郎中,其实都是插在严骐骥眼里的一颗钉子,江南道严骐骥经营多年,吏部更是严骐骥大权在握,不说铁板一块,至少是个首尾相接,这颗石子投下去,究竟能起多大的浪花他也不好说,前段时间江城一事巡游凉州,朝中那些见不得台面的厮杀他也不是不知道,那位官场老狐狸嗅觉极好,之前就敢丢车保帅,丢了刑部侍郎一职,实在果断,原本想着看能不能逼出个昏招,拿下个刑部尚书一职,谁想到最后只是个侍郎,不过这样也好,算是打开了个口子,之前拿江南道御史和吏部郎中一职来询问,其实也就是试探一下纳兰,看究竟是真的求官,还是想伤筋动骨一次。
吏部侍郎有实权,可是在严骐骥眼皮子底下做事,不见得能有多大作用,而江南道御史一职虽说在京外,实权不大,可毕竟是个言官,闻风奏事,而他要动这西夏的一潭死水,要的就是这阵不大不小的穿堂风,用来引一场山洪,无论对与不对,查下去总会有理由,这是他试询问纳兰的缘故,好在纳兰没让他失望,这也是纳兰和徐暄的区别,徐暄点头,陈铮虽说信,但总归是有些怀疑态度,毕竟太剑走偏锋了点,而纳兰点头,让他是真的放心,二十年无差错的将西夏带到这个位置,放心的很。
回过神来以后,瞧见纳兰还站在门边一动不动,闭目养神,便有些奇怪的说道:“先生还有事?”
纳兰睁开眼,笑着说道:“圣上,辽金使者到金陵已经有半旬时日了。”
陈铮笑了笑,打趣说道:“怎么,见不到朕,找到你府上去了?”
纳兰微笑点了点头。
“叫他们候着。”陈铮不怒而威,紧接着又温和的掸了掸袖子上的灰尘。“民间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山水有相逢。今时不同往日了,想从朕手里拿钱,不下点功夫怎么能行,候着吧,等什么时候朕有心情,什么时候让他们入宫。
至于这些时日,叫鸿胪寺那些个油吏去应对,他们熟,记着,要寸步不离,别让他离京就好。去吧。”
纳兰点了点头,躬了下身子,转身离开。
陈铮在纳兰天下走后,也是起了身子,望着渐起的西夏日头,轻喃说道:“你应该会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