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虫哥没有回应她的话语。

他们一直在广袤的星空下行走,转来转去,静静拉着虫哥找到一个小陨石坑。他们在坑洞边坐下时,虫哥罕见地提问:“你害怕吗?”

静静耸耸肩:“我因为会碰到一些很危险的事,所以……是的,我常常害怕。”

“!”

虫哥震惊的嚓嚓声让静静的笑容变大。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啊?我每天都要穿越去不同的地方,如果是不友好的陌生地带,我就会很害怕啊。”

这个解释似乎并没有抵消虫哥被冲击的心情。

他近乎不知所措地窸窣了一会,吐出几个音节。

“但你是穿梭者。”

静静笑出声来:“穿梭者怎么了吗?我又不是什么伟大的家伙。”

虫哥似乎想努力表达出自己的心情,可他最终也没成功。

窸窸半天,他也只能顺着静静的话说:“你是,伟大者。”

喂喂,这个捧哏儿可过了啊。

“并没有啊。”静静说,“我是个普通的碳基生命而已。”

“不。”

虫哥坚定地反驳。

“你……”他停顿了很久,像在寻找合适的词语。

蓼兰色的触须轻轻触碰她的脸颊,肌肤顺着滑动的轨迹向里凹陷,又很快恢复。虫哥弯下上身,头颅凑在她面前,近得静静能看见他眼中的倒影,闻见他喉管深处的香味。

除了蜜,还有人造香精的味道。

甜腻的味道。

“你是以汰液,你是星星,你是花,你是泥土,你是幼崽,你是穿梭母舰。你是所有,你是……伟大。”

相反的排比词像没有尽头的糖水瀑布,冲进静静的耳朵里,冲得她连反驳的话都想不到,垂下眼睛躲开视线。

可无论她怎么挪开视线,也躲不开刻进梦中那四只眼睛,盯着她的神情。

那天晚上静静做了个梦。

说是好梦也行,说是噩梦……也成。

她梦见自己被一只虫哥拉住,说着听不清的话,可当她低下头,裆下又钻出一个虫哥,她吓得跳起来,背后又跑出一个虫哥抱住她。

海量的虫哥窸窸窣窣地围在她周围,一开始还在好好说话,后来声音就变调了,到最后静静完全被“小姐安利了解一下。”“小姐信用卡办不办?”“小姐夜间高薪有没有兴趣?”之类的包围。

可当她忍无可忍地抄起拖鞋,闹钟叫了。

“……”

眨了眨眼,静静坐起来揉揉脸,使劲儿甩头。

淦,胯下钻出一个虫哥的场景实在太惊悚了。

吸口气起床,静静鼓足劲儿去上班。

走过楼下停车场时,静静在空楠的车旁边停了停,但很快她拔足转身,向着有太阳的方向走过去。

到了公司打上卡,这一天和每一天一样一成不变,所有人的态度也一样。

她们顶多怀着真正的关心拍拍静静的肩膀,或者中午吃饭时给她多带一个鸡蛋,她们无法真正理解。

其实每次都是这样。

无论她是开始患穿越病的那段时间,还是失去毛虫先生的时候,即使是星航舰长决定对虚空中的大无畏发起攻击,这宏大的宇宙中发生什么变动,对渺小的人类而言,那变动和他们的存在同样渺小。

对于真正的渺小而言,宏大既渺小,渺小既宏大。一如观看言情小说的人不会在乎政治,爱着偶像的人不会思考埃隆马斯克的火箭因何上天。

这种高高在上的想法静静觉得有点不对,但她实在无法做到在从残破的星舰上回来后,仍旧和同事一起欢乐地讨论哪个明星生了双胞胎。

她想,这大概属于她的局限性。

一天的工作结束,静静换掉衣服走出公司大门,毫不意外地看到了航格。

他蹲在之前空楠蹲着等她的地方,看着花坛里的草叶发呆。

犹豫了一下,像站在空楠背后一样,静静也站到了他背后,把手搭在了航格肩上。他哆嗦了一下,扭过身来。

不等航格说话,静静就说:“空楠已经走了。”

航格一下站起来。

“她去哪了?”

静静说:“你不知道的地方。”

航格说:“你肯定知道,对吗?她……她谁也没跟说,但我觉得肯定跟你说了,她换工作了吗?”

静静想了一下,说:“我不认为那个地方还有hr这种工作,所以她应该是换工作了吧。”

静静的说话方式让航格愣了一下,很快,他脸上出现一种艳丽的苦闷。

“她去那边的世界了是不是。”

他轻轻地说,问句说出了肯定语气。

静静微笑一下,吸口气说:“别说得好像死掉了一样的话啊。”

航格咬紧唇低下头。

“……”

喂,这种小姑娘一样的动作也不要做了。

停了一下,静静轻声说:“那我走了。”

“……”

转身下台阶,静静朝着地铁走了一段,无意间扭过头,她看到航格仍待在办公楼前。他蹲在地上,垮着肩低着头,手放在后脑上抱着,一副走投无路的样子。

看了他一会,静静叹了口气,又走回他身边。

“嘿。”

航格猛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静静的笑容。

“陪我吃个晚饭吧?”

“……”

晚上八点五十一分的时候,静静家的门锁转动,防盗门喀拉一声打开。

“日日日要死要死要死……”

静静碎碎念着跑进屋,放下手里的大塑料袋,静静对身后说:“你把东西放门口吧!我要迟了不能招呼你了!”

“哦。”

航格听话地放下东西,手足无措地在玄关站了下,看见静静冲进卧室拿包,他伸头喊道:“静静,那我……我走啦?”

“好——我不送啦!”

“嗯。”

航格蹲下身,把地上的塑料袋扎紧,往里推了推,转身打开门。

在门口停了一下,他想了一下,再度探头喊:“静静。”

“啊——?”

“……”视线垂下一秒,航格喊道:“谢、谢谢啦。”

“……”

卧室里唰地探出一个头,静静嘿地笑起来,招财猫一样摆了摆手。

“不客气不客气。”

航格也腼腆地笑了。

你看人似乎总是这样的,人是三千六百面的磁力骰子,快乐才能引出快乐,只有太阳才能看到这个世界的笑脸。

看了眼手表,静静哇呀一声,“好了你现在快走,我也要走了!”

“啊,哦哦,好。”

航格连忙从玄关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