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迅速睁开眼,“你这个逻辑有点问题啊朋友。”

视野明亮前的最后一瞬间,静静发誓,她捕捉到了一个逗弄般的微笑。

“我不是你的朋友。”

魔女很快说。

阴影中,她面无表情地看着静静,挑起一边眉头,下巴微扬着,像每一个童话里的邪恶方。“况且既然目睹我的真容,那必将死在我的火焰下,你对此有什么不满吗?”

她缓缓举起手,手掌间悬浮着一瓶火。

这个过于简单的循环逻辑让静静有点生气了。

静静的眼睛适应了屋内光线,她再次看清了魔女,忽然发现她的脸皮松弛而衰老。

之前她眼花了吗?

“没有人会愿意引颈受戮吧。”她说,手伸在小挎包里。“我只是想在这一个小时里和你搞好一下关系。”

魔女却像白雪公主的后妈一样桀桀地笑起来。

“小绵羊,你恐怕没有被多少人拒绝过好意吧?”她说着,手中的燃烧瓶做出了发射的姿势。“哦哟哟,真是小可怜儿。”

她说着,燃烧瓶再次投掷过来,静静的小伞二度撑开。

【哗——】

燃烧瓶投进了小美人鱼所在的汪洋之中,在海面上炸成一片明亮的礼花。

有点奇怪。

“别这样!”静静在伞后喊道。

“别哪样?”魔女一阵狂笑。

静静努力思索着怪异感在哪里,魔女的燃烧瓶扔个不停,小伞中海面上烧起的浪越来越多,小人鱼跳下礁石,躲回了深海。

静静左挡右闪,尽力回避弄倒屋里的东西,两人单方面进攻的战斗疯狂进行着,海面上渐渐要沸腾起来,小伞的金属杆开始发热,如果不开合一次,恐怕要撑不住了。

太奇怪了,又奇怪又傻吊。

跟刚才完全不同,傻吊到不像在面对一个个体,而是某个片面狭隘的童话人物。

【砰!】

正当她思索着,小屋外忽然传来猛烈地敲击声。

【砰砰!】

【砰!!!】

静静吓得反射性一缩脖子,闭了下眼睛。

魔女似乎也被外面的声音吓到,攻击暂停,静静趁着这个时间赶忙将伞开合,抱着它躲到了角落,看着门口。

外面传来他人的呼声,声音嘈杂,有男人,也有女人。

静静紧盯着门的方向,侧耳听着,隐约分辨出几个最响亮的声音。

大家一致在叫嚣着,要魔女离开它的巢穴,要它滚出来,要它用血洒满田庄,赔偿他们被野猪践踏的村庄。

这个国度的语言中,“它”与“她”可以清晰分辨。

“一定是你!”

她听到男人说。

“是你驱使的野猪!”

她听到女人喊。

“妖女!”

“荡妇!”

“萨拉丁的情人!”

“长角的阴x!”

可以了可以了,后边的话没办法听了。

静静皱起眉,她紧盯着门外,没有注意自己露出了破绽。

但没有人攻击她。

屋门前猛烈地锤击声不曾断绝,静静觉得那扇门恐怕支撑不了多久了,这个可能性拽住静静的目光,让她无暇去注视魔女。

余光中,她看到魔女转身从墙上取下了什么,又弯腰从滚沸的大锅里取了一勺药液,仰头一饮而尽。

“过来。”

魔女发话。

静静刚要转头,魔女迅速说:“别看我!”

“……”

静静一下僵在那。

她似乎知道了什么,但却又无法理解隐藏在水面下的事实。

“不看你我没法走过去。”静静说。

很快,余光中的黑影靠近,一只冰冷的手拉住她的手腕。

虽然上一秒还在互相攻击,但静静只迟疑了一下,便选择相信。

她任由魔女把她牵引过去,抱着合起来的小伞,侧坐到了什么东西上。往魔女不在的另一侧扭头,静静看到了一只枝杈刺刺牙牙的扫帚屁股。

飞天扫帚啊,真是oldschool。

静静想起了在另一个世界自制吸尘器坐的魔法师。

门外的敲击声变沉重,金属碰撞的清脆声音夹杂其中,农人的愤怒渐渐转化为疯狂。

像知道最准确的时刻,房门被凿破的下一秒,扫帚刺刺牙牙的树枝屁股猛地炸了一下,瞬时腾空而起,顺着宽大的烟囱窜了出去。

那是什么?

静静仰起头。

啊……。

是风。

是绿色的风啊。

在腾飞中,静静伸出手掌,抚摸过眼前的一切。

淡绿色的风在她指尖环绕,又轻轻滑过,如同梵高的油画,打着卷的细小色段揉合在一起,在天空上转出几万种模样。

风像云,云像城。

而魔女的小屋,却就是魔女的小屋。

只是它不在山谷上,不在森林中,也不在沼泽间,它在插云的山顶,在临着村镇田野的悬崖上。它取代了至高的峰,紧紧镶在山脉间,俯瞰着一切。

暴露在人群的视野中,魔女发出标准的尖笑,在农人够不到的高度来回盘旋,从明绿色的风卷儿之间往人群里丢燃烧弹。

“真是童话啊……”

伴随笑声,静静低声呢喃。

山崖边的众人来回追着魔女的扫帚,边跑边大声咒骂,有人看到了黑发的静静,指着她高声喊:“看呐!那是黑猫粪便异化出的精灵!”

静静:“……”

你说谁是屎精。

而且你们说起话来这股咏叹调是怎么回事。

又盘旋了一阵,魔女似乎玩够了,驾着扫帚一骑绝尘,向远方的森林而去。

静静的脸始终朝后,望着山崖上越来越远的人们,她忽然反应过来。

好像,没有人真的受伤。

扫帚的飞行平缓持续,她们从山崖上俯冲下来,拉出一道缓和的函数线。魔女的家在背后,而路在前方,静静不知道她们将要去到哪,哪里才是停泊点。

坐在扫帚上,她们飞越过大片的湖泊,低语的山林,静静的脚拂过唱歌的麦浪,咯咯唧唧笑着的蒲公英田。通译器持续运作,她侧耳倾听,世界中的一切都在窸窸索索,飞禽走兽,大家都在私语。